《丑小鸭》(6)

然后，县太爷的上司要报这个杀弟之仇。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种事情自然申报不得。毕竟，平头鸭民而已，谁在意？
本应如此。但丑小鸭心中却明亮不起来。
官府，不应该是循正道的吗？
学的书中都是些仁义礼智信，怎的现在一字也看不见？
新鹅城中，丑小鸭就这样借着半壶江米酒的劲力，游荡着。
去哪里？不知道。做什么？不晓得。
从南街走到北街，从烟花柳巷走到运河船渡。
又没有呐喊的力量，又没有沉默的心灵，只好不住地彷徨吧。
走路回到鸭城，一双鞋磨穿了底，一对脚蹼磨出了血。
零姐走了。去往不知何处的地方。
空旷的祠堂中，只余一只灰色而丑陋的鸭。
但比起脚上的痛来说，或许心中的这片雾才是更可怕的吧。
读书，读书，读了那么多年书，却考的是这般鬼功名。
小鸭跪于家墓之前，久久地，天上落下水的帘幕也不起来。
咕老爷能告诉他，读书是为什么吗？
天才的少爷能告诉他，读书是为了什么吗？
玲珑的玲儿能告诉他，读书是为了什么吗？

死掉的鸟是不会说话的。鸭是这样，鸡也是这样。
但是不回答或许也是一种回答，总比没有回答是要好的。
就这样跪了好一段时间，也见不得那些不同种的亲人给自己说些什么。
或许他们这样开不了口，要到梦里去说吧。
小鸭这样想着。
于是便回去了，回到价值一整袋银豆子，却没有原来的床舒服的洋床上。
或许是洋床真的太不舒服，或许是外面的雷电响得紧，或许是自己的功名还不足让这博学的一家子见自己一面。
翻了又翻，像只烤鸭一样转了几圈，小鸭还是睡不着。
那桌子上的，是零姐临走的时候，最后留下的一点东西。
同样是钉起来的纸，同样是用毛笔写的鸟字，却不是鸟语那样反复晦涩。即使是进了工厂，在工头处学了些用于工作的字的包身工，也能读懂。
“一个幽灵，一个红色的幽灵，在国家之上飘荡。”这样写着。
或许是为了打发时间，或许是没有让自己再读不下去的意义，小鸭便读了起来。
一夜无梦。咕家的文化人们终究是没有开口。
或许他们不留恋于人世，早早地喝了汤，过桥去了吧。(掷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