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心的玩笑话与漫长的白日之梦(2)
在与Mar开始几次交流时,我并没有太多感觉。这些年来,我见过很多特别的人,Mar也算不上最特殊的那一个。但从某次见面之后开始,令人惊讶的改变发生了。她开始学着我的方式对我说话。其实学“话术”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我只是把它看作正常移情现象的一种表现而已。
但是她解析了我的子弹。
当我决定用某句话暗合先前发出的子弹,并通过她的下意识反应检查效果时,她精准地找出了我先前埋下的那颗子弹,并用和我发射子弹类似的话术告知我:她已经解析了这其中的意图。
这是要怎么样呢?承认子弹的存在本身并无不可,某种程度上说,前瞻性治疗与子弹的结合完全是借助人类语义理解的内建功能而开展的阳谋,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但咨询行为本身终究是为了应对症状,即使我当场承认我发出子弹的事实,又能对应对症状起到什么作用呢?更何况,解析子弹所使用的话语本身,又会对Mar传递影响。就如同测不准原理所说:位置和动量不能被同时确定。
另外,面对着能解析子弹也能发射子弹的Mar,我的子弹便除“语义的外延”本身,又带上了“发射的目的性”这一维度,因此我还需要考虑我发射的目的怎样才能被Mar正确理解——具备解析子弹所需要的超强思维能力并不代表Mar能对“行为的意图”有着不带偏见的理解,如果她能做到,也就不需要什么咨询治疗了。而如果我将这一点纳入考虑,则必须介由此因素所依赖的大量信息作为中介:“Mar如何看待我的子弹?”、“Mar如何看待我?”、“Mar认为我如何看待她?”……这些因素之间的无限排列组合会使得所谓咨询师与来访者之间,已知与未知的博弈升级到无穷高阶——具体是什么情况也取决于Mar的理解和计算能力,而我对Mar人格的推理能力是否在这之上,又是个未知数,而这却是对Mar完成治疗的充分条件。
因为能够理解子弹的Mar已经不存在任何转介给其它咨询师的可能了,这是我二人都知道的事。
已知与未知
人类能接受自己心灵有多大比例被人窥探?
曾经我认为是百分之百。证明很简单,当我们还是儿童时,通常会存在Magical thinking,最突出的表现是,很多孩子会给自己虚构一个Invisible friend。2-7岁的儿童思维不发达,经历也很少,他们的Invisible friend通常就是一个可以百分之百敞开心扉的朋友(引用自Tracy Gleason等的研究成果),甚至会有意借助与Invisible friend的对话来向自己的父母传递信息、表达诉求。因此,我曾认为,百分之百被了解是一个人完全可以接受的事。
而当进入了临床工作之后,我才发现曾经想法的巨大缺陷。Invisible friend来源于自身的思维,就好像高维生物可以无损地在你的胃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下一个苹果。而心理师所作的了解,则必须通过个体与个体之间的信息交换进行。而交换信息这个行为本身,必然会产生额外的影响,就像外科医生想把苹果放进胃里,就必须用刀剖开肚子,而这样患者就会流血。另外,从主观意愿上讲,大部分人并不愿意暴露自己内心中的很多东西,如果咨询师想进行了解,就会触发来访者心理上的“免疫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