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中（第四章、第五章）(4)

“你们走吧，能降就降，能走就走，不必随我陪葬。”
侍卫答道：
“自扬州起事以来，我等转战东西，劫掠千里，所杀官军何止万计？纵使官军肯受我降，我等又有何颜面杀其父兄而与其共事？而今四面环海，走投无路，想逃已是空谈。官军船只即将靠来，将军请速了结，我等再为将军拖延片刻。”
说着这群侍卫就冲出舱外喊杀震天。须臾间船舱内只剩下父亲、母亲和小朝真，洗净了一切的父亲终于活回了自己最原本的样子，他扔掉刀抬头轻抚着母亲的面庞，殷虹的血代替了胭脂涂红了母亲版面妆。父亲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音对母亲说道：
“真没想到，死到临头才发现，你才是最懂我的那个人。”
母亲答道：
“官人并不需要懂你的女人，官人只是需要女人罢了。”
父亲摇头道：
“与官不官没关系，只和蠢不蠢有关，早知你才是懂我的那个人，我就多疼爱你些了，这些年真是冷落你了。”
然后父亲抬手按在朝真头上，他问道：
“女儿，你叫朝真是吧。”
小朝真点点头，她答道：
“是的爹爹。”
父亲拿开手转过身，他捡起刀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他慢慢将刀擦干净，同时他对朝真母女说道：

“活下去吧，活下去。如果你们有运气的话就替我活下去吧。
我当年随妻兄起事，纵横南北，所向披靡，大军所过郡县望风而降，捣灭司马氏如摧枯拉朽。我以为我可以纵横天下，结果我遇到了刘裕。只因为刘寄奴，只因为他一人，我长生众百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卷土重来都能被他的残兵败将击得粉碎。
罢了，罢了，这就是天意！我要走了，你们好自为之，不要再看了，今晚你么已经见够了杀戮。”
说着男人举刀插向自己的喉咙，母亲则搂着朝真闭上了眼睛。舱外的风忽的吹了进来，满舱灯火终于燃尽了自己的生命，随着突来的狂风湮灭。瞬间黑暗额船舱静的可怕，朝真听到就在不远处，又一个人倒下了，倒下的悄无声息。朝真知道那是她的父亲，他已经走了，可朝真和自己的母亲还在。
母女两人刚刚经历的一切只不过转瞬之间，可朝真却觉得这一瞬间长的好似永夜，深邃的黑夜只有死静，望不见的近处还有多不胜数的尸体，周围全是死人，只有朝真母女两个活人，这种恐怖让人绝望，让人崩溃，哪怕是一直坚强的母亲在这黑夜中也开始抽泣，发抖，最后母女两人怀抱着放声痛哭，死亡的重压已经消失于他们的肩头,可她们的灵魂已经经受不起这种反弹。
尸体产生的死亡离朝真母女是这样的近，近的足够杀死时间，杀死空间，静的足以让无法结束的夏天变成永恒的冬天，但冬日的寒冷却赶不走朝真，她想要永远呆在这里，这里有千般不好，可这里有小朝真现在最想要的宁静。她已经受够了逃亡，受够了心惊肉跳，她只想歇一歇，这一歇最好能永远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