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结)——得年七十更万日,与子期于局上消(4)
不必拘于长安,也不必拘于我。
弈星蹙紧的眉头仍未展开,“师父说纵横十九道就是世界。”
“棋盘再大也只是棋盘。”而她没说的是棋子即便可以去到棋盘的任何一处,但也只是棋子。
棋子就是可以为人所驱,为人所取,所知仅有方寸,所有不过四合。或者已成定局固守一隅,或者为敌所灭,提子收官,只要终局,棋子就失去了意义。
他们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是没有归途的飘零人了。她感到眉心有点痛,低着头按着。
“你我终究道不同,我与大人相谈并非我本意,今后万望……“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愣住了,因为弈星缓缓蹲下抬头看着她的眼睛。风声响起像破碎的琉璃。
她怔忡的看着他的头发,没有再说话,抿紧了嘴唇。
长久的沉默。
伸出手去,白玉般的手拂过额顶,发梢,下颌……婉儿才发现他的头发有一种靛青的颜色,蓝色的像是南国画家笔下的洛水。弈星的眼里满是湿意,小孩子一样的表情。
那只手曾与他弈棋,曾与他习字,曾经抚摸发上梅簪的手。婉儿倾身,如瀑的长发落下。指尖掠过他略高的颧骨停留在那只无助的眼睛上,掸去泪水。他看到墨色瞳孔深处的不舍。
言语本就虚妄,更何况是谎言。
她的手掌覆上他的脸颊。窗外的雨适时落下体贴地掩住了泪水滴落的声音,一片只有彼此的安静。
泪水比棋子小。比天元大。填不满一个棋格。滴在地上轻悄悄的,像是梅花上的雪化了滴在地上。
这是什么呢?棋盘上没有。纵横十九道里也没有。三百六十一个棋格里也没有。过去每一年的三百六十五日里也没有。
师父好像说错了啊,她也说错了。这是寻遍天下也没有的东西。这是为他而流的泪水。
……
很久很久,久到这场春雨歇下,长亭短亭又送别了几对离人,灞桥的柳刚刚抽出新芽,不知谁的酒杯里浊酒未饮,谁对着谁许下年华。
在那之后上官婉儿常常看着木门,初晴的阳光照在门上斑驳着,她呆呆的看着门,仿佛谁会进来,或者刚刚离开。
那一天弈星走的时候她没送,只是听得那个少年的脚步声远去,自己走到门边倚着,静静的看着早已消失的身影,想着他走时所说的那一句平平无奇的“那我走了。“有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