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2)

他觉察到自己变做了这片大墓园中微不足道的一只虫子，走在了生与死的边缘，随时就能掉入亡者的疆域。
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虽然此前也无数次在这个点路过这里，可那时的他总是行色匆匆，脑中又何曾腾得出地方留给这些荒诞的想法？
今晚不需要急着做什么，尽管留给今晚的时间已经不长了。
从小路绕到了商场后边的防火门，那扇门总是常年不关的。这是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慢慢观察发现的。铁门厚重，向外拉开的时候发出了刺耳难听的摩擦声，在一片寂静中，这揪心的警报声传出了好远。他握着门把静静的等着，过了三五分钟，确认没有人发现后，闪身进了消防通道。铁门吱吱呀呀地慢慢合上，听来却已是如泣如诉。
他忽然有些犹豫，他不禁停住了脚步又等了等。黑暗中，紧急出口的牌子在门的上方发出淡淡的绿光。映照下门的轮廓依旧牢牢地嵌合在门框里。没有人发现他的举动。
他掏出手机来，打开手电筒。手机的光不起眼，但足以照亮前行。
轻车熟路地登上了四五层楼梯，拐进了B座办公区。保安们从未发现过这个管理漏洞，纵使一楼布设了再多的刷卡通道，还是阻挡不住一个外人。“他们定是不相信如今还有人竟愿意徒步爬楼吧。”他想着，又进入了B座的楼梯间，慢慢向上走去。

爬楼辛苦，当人们得益于科技发展将楼建的越发高之后更是如此。待终于爬上了天台，他已是气喘吁吁，双腿不听使唤地抖动着，叫他有些感慨离开学校后疏于运动，身体能力竟退化至此。
他循着天台的边来到了商场那头的上方。十五楼的高度并不如想象中的骇人，星罗棋布的铺面和柜台少有拉上了铁帘子的，大多也就这么敞开着，倒也不怕有人闯入或是顺手牵羊。
“世道变得如此好了么？”他撇了撇嘴，在天台的边缘坐了下来，左手一直拿着的矿泉水在身边放好。双脚则从铁质的护栏下伸出，尝试着晃荡了两下后发现实在也没什么乐趣。“啊……”
出乎意料的，声音并不响，他清了清嗓子又再试了下，这回的动静是大了些，却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于是他放弃了尝试。
“走之前都没个声响。是了，有什么东西能是我活着的证明呢？”
他扬起头，天台上的风劲，将他的思绪也都吹跑了去。
十岁那年，他的父母将他从老家接回这个城市。他的世界就此断裂成了两半。那个在青青草香与簌簌麦浪中翻滚的乖孙与在钢筋铁骨牢笼中无暇理会的儿子之间，似乎只有一条单向道的履带。父母亲手摁下了进程的开关，如今他便是再努力，也不可能再回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