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NPC世界(2)(2)

陸玖本性活潑，極厭惡這樣的校園──又有幾人會喜歡呢？──但悲哀的是，他承認那些老師講的是正確的：社會競爭就是愈來愈激烈，我們只有比前人更加努力，才能對得起自己和家人，實現階級爬升或至少不跌落。於是，在不時就會傳出的精神崩潰和自殺事件中，他選擇壓抑自己的本性，接受所謂「內卷論」給定自己這一代人的命運，還有父母的安慰：「撐下去，以後人生的路還很長」，也好歹交了一兩個互相支持的朋友。
及至上學期，也不知道是什麼事件引發的，一些曾經崩潰過，或明顯有過崩潰跡象的同學，突然安靜了。他們變得一切循規蹈矩、照章作息，再也沒出什麼狀況，而且成績穩定提高，不是突然就都變成學霸的水平，而是以其資質和底子，加上「如果全力以赴」之後所能提昇的最大合理程度。
這些人自然得到了校方和老師的表揚。陸玖一開始的感覺也和其他同學差不多，一方面是感嘆那些人真狠得下心、定得下心，一方面是擔心自己的競爭壓力更大了。可隨著這樣的同學越來越多，而校長得意地在朝會（唯一必須保留的佔用學習時間的項目）上宣稱新制奏效的時候，陸玖覺得情況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好容易在網上看到了有關「ＮＰＣ化現象」的討論，然後和尚未「轉變」的朋友提起。陸玖接著寫道：
我們大多數同學，基本在入學第一個月內，就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如果我們的靈魂可以沉眠或是出竅，交由網遊外掛腳本一般的程序來代管這具身體，讓它去讀書、跑步、打卡、考試，滿足一切要求地度過這三年，那就好了。假日能暫時還給自己就更好了。

這種妄想全校都知道，老師也會拿它來嘲諷「覺悟不夠」的同學。然而現在好像真的變成這樣了，我也無從判斷那些人假日的時候有沒有「還給自己」。我感覺他們雖然還能正常溝通，但已經失去了自我；我問他們怎麼轉變的，每個人的答案大約是「下定決心就是了」，但也沒有完全一樣。
我和朋友推論：可能就像什麼小說裡寫的那樣，當你撐不下去的時候，會有一個聲音問你「要不要交出去」，然後你答應的話，你靈魂就沉眠或穿越到不知哪裡去了，讓「社會意志」（這是我自編的詞）接管身體。不答應，這個聲音或者說「主神」、「存在」也會給你的精神加上禁制，不讓你把這件事跟別人講。
「也許真的就是這樣。」朋友淡淡地說。
陸玖問：「那如果問到你，你會交出去嗎？」
朋友想了一下：「不知道。」
陸玖再問：「那我們能不能彼此約定一下，不論如何，都要保持自我？」
朋友又想了一下：
「不知道。」
陸玖的文章表示這是前兩天剛進行的對話，現在還不知道後續會不會有什麼變化，然而，他不想「ＮＰＣ化」，他想要保持自我，想要爆發一下，做一些中二少年應該能做的出格的事──當然以不危害社會、不給家人帶來困擾為前提，證明自己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