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NPC世界(1)(2)

上級打聽了一下，該員男，三十五歲已婚，背景普通，家境普通，入職十年一直未見提升，都在做這些繁瑣的文書工作，聽說去年一度情緒不穩，被首長修理了一番，後來卻就一切正常了。按官話來說這是個典型的「出現小問題然後解決，體現領導統御藝術和個人高度自覺」故事，但如果用真實的邏輯來看，這不合理。混到那樣還熬不出頭，又成天被長官當奴隸的，若不早日辭職，就是承認心死然後混一輩子，沒道理心死以後還那麼認真而別無所圖。
出於好奇和一點尊敬，上級在第二次視察的時候特別見了一下該員，誇獎他工作做得不錯。該員神情很平靜，回說「份內之事」，長官在一旁陪笑攬功。一時看不出什麼問題，上級繼續說了些「現在認真做事的年輕人不多了」的套話，然後暗暗示好「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便結束行程。心想：如果這小子有所圖謀的話，過一陣子應該就會有戲了，到時候再看看。
然而，沒有。該部門的工作和整個體制照常運行著，而這第一位發現問題的上級，不久就把心力轉移到了層出不窮的其他部門的麻煩之中，再顧不上這點小事。所幸，幾樁麻煩事比以往順利地一一解決了。上級感嘆著運氣不錯，總算能讓我省心一點。日子也就繼續這麼過了下去。
真正揭露了問題的，是社交網站上一個「我老公好像變成ＮＰＣ了」的帖子。

該帖大意是：老公是公務員，以前經常抱怨工作，我脾氣也不好，經常和他吵架，去年更有一次吵得特別厲害，他幾乎要出手打我，還是沒打，我又笑他懦弱沒種連打人都不敢，也不會想辦法走出困境，只會自己生悶氣。他氣得在大半夜跑出了家門，我之後也覺得自己有點過火，想說之後再道個歉。然而不久，他回來以後，就變了。
他變得非常平靜，不再說多餘的話，每天準時去上班，平靜地傳訊通知我又加班，回家就正常洗漱分擔家務；假日我說想去哪裡玩，他就陪我去，我逛街逛再久他都乖乖等我幫我拿東西。我問他怎麼變成這樣了，他就說決定好好過日子就好。
他再也沒有發過脾氣，生活至今也都正常，我找藉口讓他去醫院檢查，體檢出來也沒問題，可是我感覺他離我愈來愈遠了，就像是變成了遊戲裡的ＮＰＣ。有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ＮＰＣ，Non-Playable Character的縮寫，指角色扮演遊戲裡各種非玩家角色，為推動劇情或輔助玩家而存在的工具人。
一般對這種帖子的反應，大概會有感嘆「哀莫大於心死」，抨擊吃人社會，還有嘲諷作者「你就編吧」幾類。然而這篇貼文底下，除了這些，竟也還有許多人回應說自己身邊的人也出現了類似的「ＮＰＣ化」現象。特別是幾個受欺壓剝削特別嚴重、網民公認早該起來造反（然而至今也沒有）的領域，就有一些早該出狀況像是自殺的人，安定下來，穩定下來，認份做奴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