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2)

他不懂，他觉得这里的生活挺好的，但他也知道，他爹不喜欢他娘，他娘上吊的那天天还没亮他爹就收拾了包袱离开了村子，隔几个月倒也会拖到处行走的货郎带来一些给他的钱；抱养他的二婶子说，他爹走的那天村里的野猫叫了一夜。
村里的生活也没那么差，他长的好看，完整继承了他娘的好皮相，白净温柔完全区别于村里孩子，像是江南出来的；村子里的人都喜欢，这家一口给菜，那家倒碗汤；男娃子们也往往护着他，尤其娃娃间领头的那个，他最喜欢跟在他后面，仰着脖子，那方粗布手帕里的糖块儿，掉渣的糕点，最后都能进他嘴里，带着他西山采薇菜，东山取花蕊，偷教书老先生的茶到河边像模像样的煎了，老先生是从州里辞官回乡的，带回来的茶味极浓，极苦，他喝得却极开心。他想，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叫领头的那个男孩子叫郎哥哥，他天天跟着，他的郎哥哥对他最好了，他跟着跟着，时间久了，村里的其他男娃子一见他就喊：磊磊是杨哥的小媳妇儿，磊磊是杨哥顶顶好看的小媳妇儿！
他不懂什么叫“小媳妇”，拉着九郎的手追问，收到的答案也是含糊不清的，什么叫小媳妇？不懂。他去问二婶儿，二婶儿摸着他的头发问他，“愿不愿意一直和九郎在一起啊，长长久久的，永远不分开”他想都没想，就点了头；九郎哥对他最好了，他要和九郎哥在一起，长长久久，永远不分开。

二拜高堂！
他在等，等着长大等着二婶儿说的良辰吉日，在等着九郎哥他娘笑的合不拢嘴时许下的三媒六聘，在等着他的九郎哥许下的红妆，他在等着嫁给他的良人。
白露前，麦子还未全熟，正是初秋刚至，他的九郎哥哥大了他四岁要去更远的地方去找更有学问的师父学习更多的知识，他不能跟着去，他能念明白的也只有那几首《诗经》。
他的九郎哥哥走的那一天，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竖着耳朵听被不断扣响的柴门，
他的九郎哥哥要走了，九郎哥哥最喜欢听他唱歌了，他张了张嘴，曲调在他喉咙里打了个转儿，出口时成了忧伤的呜咽。
他又开始等，等着长大等着他的九郎哥哥回来，等着那一堂花烛，他不仅能读《诗》，老先生发现了他在“乐”上的天分，开始教他谱曲和诗。他想，九郎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吧。九郎哥哥是君子，君子赏雅乐。
他在等，没等到他的九郎哥哥的家书，却等回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自称是他父亲的好兄弟，锦衣华服骑着高头大马，年岁四十有五，还带着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少年，那人自我介绍说是姓孟，那个少年是他的儿子，还有一个新鲜的词儿，他没听懂，“娃娃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