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扇》(3)

他不说，我却知道了。小徒弟们空闲时议论，京郊来了帮贼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派出多少兵将也没将他们擒获。这帮人便愈发猖狂，几日前甚至已经在城里流窜。京中人心惶惶，不少人忙着打点出城了。
戏楼里客人少了许多，杨韵生却照常要上台，徒弟们紧拦慢拦也拦不住——他很有一股从心底里蒸上来的怒气。上了台，他自作主张将欢快的唱段都改了些悲愤的唱段。未央宫斩韩信、打严嵩之类，我听得胆战心惊。下台我赶忙劝他，你这么个唱法保不齐有人觉得你意有所指，这样多事之秋岂可落人话柄。然而他不言语，也不听劝，连唱了三天。我从没见他如此，是使上了膀子力气，要将那京胡拉断弦;撒着狠劲儿，对着已经甚是空荡的座位。那势头恨不得把目之所及全都吞入腹中。但听他声音中便透出愤怒，悲壮，难以自制，几近疯魔。第四天他歇了歇，饭间突然跟徒弟们讲起自己身后事，下午时又召集徒弟们颇为不舍地叮嘱半天，还将戏班托付给最妥帖的弟子。第五天上却换了行头，改唱桃花扇了。他上台之前出奇的缄默，似乎有什么预感。他看向戏台的眼神从迷茫变为决绝，却又眼角眉梢带出笑意地望向我所寄托的扇子。
杨韵生步履沉稳地走上台，唱起戏来声声泣血如子规啼，徒弟们在后台听着抹眼泪。不想，唱到一半，贼人们闯将进来，一个个手上都攥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