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扇》(2)

孩子们不懂，我懂。这时候您就得明白为什么我说自个儿"算是"把扇子了——说的吓人些，我的魂儿附在这扇子上头。
我是墨梨，从前孤苦无依，初到京城时结识了一位"赵二爷"，他诓我说，自己是要给一户大家找个杂役，看我勤谨老实，便要带我去。我本想靠着给富贵人家做些杂活谋生，不成想他是个下三滥的皮条客，竟将我卖到了烟花楼里。老鸨凶悍，又对我严加看管，我逃脱不得，滞留于此。一日日地混过来，偶然之下与杨韵生相见，那时候他尚未声名鹊起，却不妨我俩一见如故。他砸下钱为我赎身，老鸨子收了钱却不肯放人，气得他在楼里大打出手，茶碗板凳撂的到处都是。一番周折，总算将我救出。
那之后，的确过了几年安生日子。渐渐地，他有了名气，日子也好过很多。他戏唱的好，演什么像什么，又是个练家子，可谓能文能武。加之他名声在外，虽是个戏子，却是人人敬让三分，多以"老板"相称。
我本以为能就此安稳一生，不成想好景不长，杨韵生早就遭了同行的记恨，真就有那肚量小的无耻之徒，撺掇了流氓混子来戏班闹事。那日杨韵生不在，我跟他的徒弟们在园子里待着，碰上了来寻事的，两厢撕扯着打了起来。我受了重伤，在杨韵生回来之前昏迷过去。他收拾完那帮小王八蛋，马不停蹄地着人去请大夫，又推掉戏连守了我两天。

未见天灾先来人祸，也怪我不争气，一直体虚，没过多久撒手人寰。杨韵生寝食难安，人也沉默寡言起来，除了上台基本不说什么话。
我虽死，魂魄却牵挂于此不肯轮回，最后选择附在他惯常用的扇子上守着他。
不忍看杨韵生再这样伤心欲绝，我托梦把这事儿告诉了他。他醒后喜极而泣，第二天一大清早便起，然后请来全城的好师傅做一把新扇子给我——这就是现在这把折扇的来历。他顾不上饮食休息，亲自盯着工，一天以后小心翼翼带回这扇子，要给我个更体面的物什。我当然乐意。
他本想把我好生摆在屋里，我却希望他上台时带着我。他一想也同意，于是我在台上派上了用场。且因为这扇子上有魂儿，他使起来格外顺手，要扇子上下翻飞做花样，就非得我这把不可，旁的都不成。看客们玩笑说，别人手里是扇子，这杨韵生手里是小扇子精。徒弟们中有几个顽皮的，偷偷使这把扇子，非但使不出花样，被杨韵生发现还得痛打一顿。
于是白天我跟杨韵生上台，也算是旁人不晓的"珠联璧合"，晚上我便入梦，与他言语几句。
可是一连好些天夜里，杨韵生都显得不对劲儿。他心里头装了事，显得很郁闷，很迷惘。我晓得他的性子容易得罪人，便问他是不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问到最后，也是个铁齿铜牙撬不开，他只是一言不发且稍有沉郁地望着我，略带着些我所猜不到的思索和权衡之意，晨起先轻轻抚扇，到底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