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的梅》选段其二(2)

有护士在旁边他就扯了人家小姑娘过来说，旁边没护士就跟躺着床上的病号说，再不济，他就低着头自己说。他自言自语的时候是他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他低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有的时候还掰着手指头数，像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儿。但是，那次他掰完手指头后，他突然不说话了，绷着身体坐在床上看着帐篷外。他没了平日嬉皮笑脸的样子，一脸认真的把我叫过去。
“我怕是不行了。”他眼神十分坚定，让人怎么也想不出他竟然说的是这种话
“怎么会呢…没事的。”我被他的眼神盯的恍惚了一下，这样的眼神，我好像真的能看到他纵横战场的风采。“您这么硬朗，不要乱想，安心养着就好。”我拍拍他的手，给他端了杯水，他嘴上的皮全翻了起来，唇色有些苍白。
“不。”他推开那杯水，目光如炬。“我真的不行了。”
我还想安慰他，但是余光看到他微微颤抖的双手，我抿了抿嘴，没说话。
“小同志，求你帮我一个忙，”他抑制着那双颤抖的手，从胸前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沓叠好的有些脏污的信纸，“这是我们连里还有家室的人的遗书，你，能不能帮我给他们家里送过去？”

“我……”看着这个年过不惑之年的连长耷拉着眉，一脸恳求的看着我，我拒绝的话一时卡在喉咙，硌着我心口疼。
“小同志，我无所谓。我从小没了母亲，父亲被日本鬼子杀了，我一路逃，赶上了去延安的大部队，就参了军。但是他们不行啊！他们家里还有盼着儿子回家的老娘，还有守在家里等着结婚的媳妇儿，他们才这么年轻……他们才这么年轻啊！”他握着我的手，说着说着就嘶吼着哭起来。他弓起身，大颗大颗的泪珠染了被子，湿成一滩。
他的哭声撕扯着我的心脏，让我痛的窒息，我抹了下泪，把他身子扶起，“连长，我答应了…我答应了！你不会有问题的！明天我还等着你再给我造几个“开线”的伤患呢…所以，你安心的在这躺着……”我拿过他手里的信，想要转身给他拿毛巾擦擦泪。结果却看见帐篷门口的艾川和我的小跟班儿小露。
“房…医生，小露，你们怎么来了？”我站起身来，愣愣的看着他们。
“十满你让一下，连长这里就交给我吧，你快去别处看看……”艾川挎着手术箱急急火火走过来坐在床边就要开始准备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