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看哭过同事的小小说】《孙哥》(2)

日子像一本动画书，一页一页一帧一帧地翻过，吹烂了不知道多少本日历。等到我们反应过来，一不小心就长得过了头，孙哥反而一点点瘪了下去，再也摸不到我们的头。
我们开始思考更深奥的问题，为了考试成绩和女孩儿发愁，有些伙伴也慢慢搬离了大院。即使是剩下的我们，跟孙哥唯一的交集也就是上放学打的那两个招呼而已。我们甚至会觉得奇怪，怎么之前会和孙哥玩得那么起劲呢。而孙哥还是那么乐呵呵的，依旧一天到晚坐在大院门口喝茶，烟也没有以前抽得猛了。只是冬天基本都呆在他的岗亭里，吱呀呀的收音机一唱就是一天。
爸爸妈妈们对孙哥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有时闲下来就在院门口一坐，围一圈和孙哥聊天，颇有今天追星的架势。大院里的家长里短就以孙哥为中心，辐射整个院里院外，通过这一次次小小的集会交织沉淀。孙哥本身却不说什么，只是笑呵呵地听着，从没听他说起过自己的事。这样一个知心爷爷的形象使他不免成了大院的心理医生，等到四下无人，总能悄悄吸收某人的烦恼和怨气。那时电子游戏已经在孩子们之间火爆，小霸王还是当之无愧的小霸王，家长们自然少不了抱怨。当他们满足地走出门卫室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孙哥把这些都记在了心上。
有一天，门卫室上挂了块纸板，一笔一画的大字：“庆祝老孙球馆开业”。纸板下面坐着每一道褶子里都藏着笑的孙哥，看着我们吐起了眼圈，像条得意的金鱼。

作为老孙乒乓球馆的创始会员，我们开始学着握拍和击球，抄写球赛规则，制造挡板和捡球器。虽然球馆只有门卫室旁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一张旧球台,观众也只有孙哥，顶多再加上看热闹的父母们，我们还是在各自爹妈的逼迫下重拾了童年的快乐。
“小崽子们！谁再踩我一个球，我给他把脚都拧下来！”
“你打了些啥！我是怎么教你的小崽子！”
孙哥咧着一口齿轮似的牙，绕着场地不停地跑，不停地吆喝。
孙哥总是乐呵呵的，可我们从没见他笑得那么热烈过。像心门乍开，似久别重逢。
难以想象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人，在球台前却能爆发出年轻人般的活力，充分体现出中国乒乓球界的深不可测。每一个动作都圆润自如，球拍在他手中就像身体的一部分，即便二打一我们也不是对手。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教练，我们的孙哥。
可他毕竟是老了。事实也总是证明，不合时宜就得付出代价。
老孙球馆没有收入，我们几个“高管”众筹了一兜发绿的香蕉。赶到病房的时候，孙哥正盯着对面墙上禁止吸烟的贴纸发呆。他按住我的手，坚持自己把床摇了起来，摇到和我们一样高的地方。
“不用担心爷爷，我好得很呢。”
他挨个摸我们的头，眼里复杂的情感像是要滴出来，身上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气息。
“小崽子们，照看好球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