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色的瞳孔(2)

我不能忘记，她那时那对失了色的瞳孔；那不知被什么而蒙去的温柔，一瞬间消散。直至如今，我也依然不敢去猜，那对失色的瞳孔里面究竟包含了什么……
那一天，伯父和父亲的巴掌轮番落在我的脸上，那滚烫的滋味，如今想起来，仍那样强烈！
“没良心的东西！”钉子一般，那句话深深扎进我的心里。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伯母没有出现在我面前。然而，我总能于放学后，在那条布满青苔的弄堂口，见到她潜藏的身影。她的粗糙的手里仍然端着一个碗，碗里依然放着食物，见我来了，她只将碗往地上一放，便悄然转身跑了。
留在我脑海里的，只有那对失色的瞳孔，我不敢猜，那里面，究竟包含了什么。而且我再也没有吃过碗里的食物，因为每每惧怕身后的那一双双眼睛。
这样的，直到我上了初中，别了久住的村子……然而每周末回家，却总于弄堂口看到那只放着的碗……

那一年春天，弄堂口再度爬遍青苔，柔软而且光滑，却给人以冷峻。细雨如针，然而地上不见了那只碗。
那一年春天，伯父流干了眼泪……
“你以后成家，也要找如你的伯母般的好女子……”这是我近日去敬老院探望父亲与伯父时，伯父对我的深情嘱咐，“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她是如何疼你的么？”
他戴着那顶旧棉帽，继续摆弄着那架已经锈迹斑斑的缝纫机，那前面，大约也曾坐过伯母的瘦削的身影。
“可惜，那时候，我太不懂事儿。”
“如今，如你伯母这样的，大约很少了。我还记得，当我年轻时，去往大山里给人做活计。你伯母知道我喜欢吃油炸，竟费心熬了许多来，用布包了，又为省车钱，行了二十多公里的山路，送到我手中……”
我听着他诉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下的那棵枯树枝上蹲踞着一只灰黑色的老鸦，它正长大嘴巴，接受那只小灰鸦嘴里递上来的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