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河(2)

但是，与其说河，不如说是水库可能更为贴切。
这岸堤大约有四米宽，自河的某处将它横向截断，身后的河面几乎与堤坝持平，面前的河流则和堤坝有着至少十米之高的落差，在大约一半的位置，五个巨大的圆口向外汹涌着水柱——无声无息。
男孩的耳鸣越来越强烈。
浑浊的黑河中偶时翻腾着气泡，时有东西劈开水面一跃而上，摆动着尾巴，又掉下去，潜入水中，或挣扎，拼命的晃动。这些足有一人长的东西，是一条条腐烂恶臭的鱼，且长着人的脑袋。鱼骨破在外面，腐肉连挂，牵扯着内脏，拖出十几米远，流出脓黄色的粘稠液。
成千上万的鱼在此刻开始搅动，黑河沸腾起来。
声音渐渐的有了，如人耳语，微不可察，转而又如蚊蝇振翅，由远及近，嗡嗡声也大了，又一转而成行驶的列车，铁轨的震动越发强烈，在人们的交切中驶入车站，呵欠声、懒腰声、整理衣服声、搬运声、跺脚声、说话声、滑轮声此起彼伏；再如菜市场般的混乱，嘈杂；耳鸣也参和进来，一涛接一涛的；又有飞机的轰鸣传来，震耳欲聋，噪得人心神不宁。
下一刻，声音突的便没有了。耳鸣得了上风，于是尽情高歌。

一丝凉风吹来，环绕着他。
男孩觉察到异样，开始挣扎起来。
细碎的震动和断裂声从坝下漫上，男孩挣扎的愈发剧烈，却无法起身，像是被网罩住一般，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呼救声卡在肺里，将它填满到几乎没有空气能待得住的余隙。紧接着，大坝崩溃——在死寂中垮塌。
一切都是静的。
洪水倾泻而出，夹带着碎石块冲击在男孩身上，他坠入河中，污浑的河水将他染黑，他的身体开始腐烂，脓包肿出皮肤，堆积聚拢，一块块鳞片割开血肉，覆盖全身，血液从隙中流尽，混合入黑水中，周围的人脸鱼们雀跃起来，贴近他，怂恿他，将他顶出水面，用尾巴拍拍他，安抚他。男孩无了生息，化作它们的一员。
——完成了从他到它的转变。
鱼群恢复寻常，黑河也平复如初，堤坝完好的立在河中截断河流，森林入睡了，月亮发出惨白的光，圆圆的，照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