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2)
他看到这扇窗子的一刻,画出了此刻我手中的杰作|窗|。
一个女人被袭火红绸縀的晚礼服包裹,不易做大幅度动作,静静停在窗后,她双臂抱着,臂膀上的肌肉因瞬间聚集显得壮硕,房子里的黄色光源照亮了她的肩,脸因为背影,黑漆不辩五官,腰际坐得久,出现一圈刺目的折皱,她起来来到这里,是缕过的,因为在她藏在肘里的右手垂下的指尖,有一丝细微的红丝,正巧在光里,因此反得清楚。她左斜后,是个牢牢坐进单人沙发的看报男子……他神色平和,金黄头发,头低着,仔细读报,惟一认清的,是他雕像般的眉宇……
到这时,我才想重新看一看早晨的信。我在观赏画作的同时,一直在思考他在信中说的事,相互之间的异同,有些像霍纳的画给人的错觉,不容易厘清,借以重温霍纳的画,期望能给他点答案,未曾想足足花去了四五十分钟。出了画到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小时,我仍沉浸在霍纳的世界,我知道我的这位朋友,是不会介意我对他的疏忽,我也相信当他知道我是这么样认真,他会原谅我复信的迟疑,也恐怕会看信后找到哪怕霍纳的一幅画,从而使他摆脱缠绕他的“梦境”。我和他是总角之好,与其不以见面的形式彼此交流也只是近一两年的事,就是说,即使因为现实所迫面不得见,我与他在信中亦是充分敞开自己的心事,将对方正在经历着的苦恼帮忙转嫁,即便不逢面也如同往昔,能让他过得好一点。再读来信,眼望他好起来,我常常感觉,他还在我对面,甚至有时会让我以为,他跟住在这间屋子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是近来他不常通信,我曾经担心连邮去几封,更多的是掩饰,得到的无非是他没有事,万请放心,只不过最近太易疲倦云云。所以当我等到这封坦露他心迹的长信时,我觉得这才是那个真正的他,心头的反应,像久别以后终于重逢了最初分别的那个人。但另一方面,也体会到了为什么他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写来。
他说他最近读到一首诗,给他的印象很深。信一开头,就原封不动的照搬了来。且用的字奇大,与之后述说他情绪的正文区分得明显,过去像这么特为的,为首诗而单独来信并不常见,至多只是写着告诉我近期他不太好的生活以外寥带一笔最近看到的好文章。我一下子像看到了字面后的人,这也肯定是首不寻常的诗。原文一字不落,工工整整誊抄在我的名字以后,我知道他这又是深深的沉浸下去了。我平整了心情,以种特别的耐心看进了他的这些字,单为他能这么仔细的对待文字也是应该,更勿说我还是很记惦他过得到底怎么样。这首诗名为看庭桂,一上来他没太留意题目,只打眼一扫,以为这又是一长联颂歌般的竹枝词,等他开始读诗到第三联,一种由内而外氤氲的悲凉,使他感觉很抱憾,甚至是有向某人也就是作者道歉的忏悔意。他明白一切不再是那样简单,他逐渐看到一座隐在厅堂之后的园子,这个厅大不大,人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他都从未去注意,或说他根本不屑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