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关闭(6)
三人在那盏桔黄色灯下吃饭的时候,母亲听妹妹问起买书的事目光转向诧异但不说话的商。见商十分为难,又转回了视线,在某处灯的阴影里以商觉察不出的眼色冲妹妹挤了下,但商低头拾掉落的鱼块抬头时不巧看到了,母亲仍以为那是商在舒一口大气,眼皮半阖着说让商记着改天把那书买回来。第二天,商趁母女俩还未起床的时间,大着胆子给自己涂上了鲜亮的口红,想着买书的回程正巧是他站过的柜台,出门前看镜中的自己,甚至有点感激,却仍感到这似乎就是正在走危险的道。商只打算在那桩小小的面包柜前站一站,不去口红的架子。一路谨记,左等右等,不相识的人潮水般往身边涌,商有时不得不像受欺者躲着,这样的情形多了,使商渐渐有了种感觉,自己当真活的样子,恰恰是平日心底不肯承认的妹妹口中的人——像个孩子。商承受某些天降不便说的原因,来人间走了四十年,面对世道只认结局不论由来的冷漠现状,商早已没有辩驳的心。
只是,在青天白日的广场,一米七的个子被陌生人荡来荡去,无论如何不能不让人注意。想到这,商决定问一问店员,如果他今天又不来,那就不再这样丢人现眼。胖嫂别过灶间忙碌的大叔过来说的一席话,直到商失魂落魄回到家仍像空天落降的雪霰,迷离悲凉。她说在这个商目前站立的地方,以前没有将来也没有一个青年的高高帅帅的人出现,如果说推销的人那是一直有,就是身后那位头发见白、神思恍惚的大叔,他倒是始终和蔼可亲的奉行义务,来到柜前,或许曾经给商递过节假日期间打折的刚出炉的面包。
商那天晚上想,也许口红架子前的人也是鬼影。
妹妹几天后话间时不时埋怨过商,一本书怎么费了两三天的功夫仍不见踪影。接着,商感觉到餐桌上母亲与妹妹沉默时似有若无的挖苦。等到开了口,最终又迁扯到该嫁不嫁,妹妹的主意到底有数上面。商也不是不知万事最后都会来到这个结局,但一连几天,一见妹妹的大肚子,莫名来气。
接近妹妹预产期的前半月,姐妹俩人还在一起回到那条儿时躲猫猫的暗巷子。当年的阴水换了二十年后的枯草,商不去看映水纹最深的那面墙上俩人涂的乱鸦。但是妹妹像一开始奔着那戳心尖子的地方去,蹲到近边,(忘记怀孕的人不能到达的环境,也许忘记本身即是假装)使尽力气读上边浸透岁月但仍有余迹的画上话:到……时……,姐姐先结婚,姐姐……哈哈哈哈先……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