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关闭(2)
母亲晚餐开始于近10点钟,商焯起热腾腾的面条是10点半。等商走出温暖的木门,凜冽的北风立刻上脸,商往黄灯影下靠了靠,发现自己还记着这两个点数。商意识到对母亲的欺骗十分在意,便漫无目的走,这是冬仲,商居住在郊区,旁临铁路,行人更是少得可怜,商几次在路途中遥望远方的窗灯,有时以为是梦幻。这种地方,有几家相隔的临街小铺,因为寂寥,门客又不多,冲门的地方往往摆放一个小型电视机,播放的内容千篇一律,都是转向地方的新闻台,有时听着别人的苦事下酒,略有宽慰,店主也有了点闲心往铺子外瞅瞅。他们也可能经常在这个点看到商一个人的身影,但即刻回过头,像从未发生过的时间。商每天晚上都会在此地出现,或早个十分或晚上20分钟,走一遍这条只七个灯的小街,一座干涸了排水沟的老桥,一个像街心花园而不是花园的绿地,然后重新经过飘出标准话报新闻的店回家。
‘此人大约一米八左右,外形清俊,面容严厉。常被目击人盯到一袭黑风衣,迄今为止连同本郊地区共做案12起,受害人皆为孕妇……’。由门缝塞到商家的海报上也有他的形象。报子通常由母亲一人打理丢到仓间,有时看电视的时候,会发现偶而一张居然自己拆了页,散在走廊的地板。小讯经常是前一周的,但人像不随报纸的更新而有丝毫变化。将近一米九的身材可从其轩昂的面相上感觉,中七分油亮的黑发,凌厉如风的眼神,笔挺的西装。母亲曾给商说,这人怎么看怎么像位绅士,然后轻轻一笑。商晚上一人掌灯看书,累了,从床头桌里找奶糖吃,那张单页的传单薄薄的,趟在里边,商不经意再瞥他的时候,好像已经忘记看过了一遍。
商比列车时刻表还要准时,妹妹说定12点过半的车,商10点半就坐到碧绿遮棚的侯车大厅。为了迎接妹妹,商特地花光上月积蓄买下件细绒灰衣,却没能如愿,天转凉得迅速,不到11月的光景,只这有围墙的大厅,步履匆匆的人无不裹得如同包子,再没有显身条的衣着了。商看着地面上形形色色的鞋子,想着衣橱里静静的外套,回去时要把大衣好好放到被单上,用搁板上瓷瓶里的刷子理一理短灰绒,然后将脸轻轻地埋进绵绵的织物……商眼前忽然出了对情侣,祭奠的心情再次破灭,低头盯了盯自己的大头鞋,向里缩了缩,就踫上了宽大的棉衣角,有一瞬间,商十分想哭。商想到了自己的年龄。妹妹就是这个时候笑嘻嘻过来的。妹妹的变化太大,舔高7个月的身孕,摇摇蹱蹱像个晃鸭,商有刻想她真是肆无忌惮了,脸上油油的,一副中年妇女完成人生目标的欣慰,虽然直至来到商的跟前没有合拢过笑魇(此为别字,但查不到‘上厌加下面’的那个正确的,姑且存之)却给人无形的压力,商仿佛从妹妹的面相上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只有自己加速变老而毫无变化,妹妹却走在了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