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尿》(2)

在鸡鸣峰被圈定为极端气候实验区后，搞基层科研工作的孙立德第一个报名来到了这里，他简单地认为一切事情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会变得有趣，可人的适应性何其强大？任尔东西南北风，即使今天下雪明天暴热，人类是总能想着法给你习惯下去的物种，来到鸡鸣峰的三年，孙立德已经忘记了大部分地球的行为准则，而鸡鸣峰也被独特的社会文化赋予了宽宏的神格，乐观使人们习惯爱护鸡鸣峰，人们相信造化的神山平视一切，毕竟每日的饮食和希望都永不缺席。
孙立德想向窗外尿尿，他住在这栋楼的最高层，往下有78层，300多米的楼高下还有钢铁混凝土的地基，受严格恒温控制的密封麦田就在地基组成的混凝土空间里，想象一串小便匀速下坠，落地到碎裂开来的过程就像他童年里下课铃声之后的奔跑，他不用罚站，不用背书，不用面对扎堆在一块儿的同学们炫耀玩具的得意神情，孙立德只需要跑，一如此刻的他只想往下尿。
现在他听明白窗外音乐的内容了，那是一首小泽征尔用小提琴完成的帕格尼尼，很老套的日本演奏家。孙立德幻想过给自己喜欢的女人拉《随想曲》，可他没毅力练好它，大家都知道，练习乐器是需要挨打的，孙立德的爸妈可不揍他，他们比较随意，想起来有这个儿子就说他两句，平时的工作占据了父母所有时间，孙立德也理解他们，他的爸妈向来宽松大义，工作后孙立德当上了一个只看显微镜的小实验员，在好面子的爹妈哪儿也能给扩大成好思考爱学问的好科学家。

“幻觉幻觉，都是幻觉，这种幻觉来的越多，我就背负了更多的层面，像千层饼，最后没人能看清真正的我。”孙立德每次和女人睡觉都会说这个，也不管这些在鸡鸣峰住惯的人是否只是抱团取暖。
打开窗户，孙立德脱了裤子，他晃了晃自己，十分开心地站上了桌子。他楼下的大多数单身女性都和他睡过，当然带着家人来的妈妈也有不少，大家清一色是维护鸡鸣峰各项设施的专家和工程师，切入话题是简单的，吸引兴趣是直接的。到第三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也没了那么多客气或礼节，上下楼梯的功夫甚至不用再说话，躺下，站着，坐着。鸡鸣峰人在性欲上最后的羞赧只剩下关上房门，顾不得外面的世界告诉我们这是一群追星星的科学战士在无畏付出的人类前沿，大家守礼有节，方正守序，宣传画般解决着事关人类的气候难题。
孙立德光着屁股喝了两大杯水，他想尿多点，这样能让肾脏中制造的废水带着身体中每一个关节多余的废料集中向下。当它们顺利地袭击地面，渗入地表，甚至有一小滴恰好进入了培植绿色蔬菜的土壤，返回人们空虚的胃肠。那么他又能为自己微小怪癖促成的伟大循环高兴好一阵子，这是世界的平衡，平衡是宇宙和谐最好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