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十二章】(5)

…”
冯寄遥只是一直颤抖着靠在傅家傲的怀中，拼尽全力，也只能是微微抬起眼眸看着他，眼睫轻颤，起初，带着些不可置信的恨意，后来却又像释怀了一般，眼中无波无澜，是往事俱休的平静，吃力地将眼神转投向一旁已经连哭都忘了的傅予乡。
傅家傲仍在逼问，想要让冯寄遥重新看向他：“你说啊寄遥！”
冯寄遥的眼神和傅家傲这最后一声追问终于将傅予乡闭塞的感识全部召集回来，她像是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猛然嘶吼着扑上前去推开父亲，抱着母亲的身体，那些忽然回归的感识拉扯着她喉头的剧痛冲撞而出，五官承载不住这巨大的冲撞全部痛不可遏，她嚎啕痛哭，咆哮着高唤：“阿娘！阿娘！”
冯寄遥眼中终于又泛起丝笑意，抖着嗓子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只有模糊朦胧的喉音。
傅予乡想伸手去掩母亲那血肉淋漓的伤口，手颤抖着伸出去又颤抖着缩回来，她嘶吼着摇头，哭得头皮发麻，母亲的脸也在泪水与晕眩之中忽远忽近的摇晃。耳边似有打斗之声，她也顾不得，只是搂紧了母亲的身体，怕她余温流逝，怕她血色褪尽，只是想要嚎哭着留住她。

冯寄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因为过于艰难，缓缓抬起的手颤巍巍的，她整个人的形识都在抽离，全然凭着一股念力，可是仍旧只能支撑她活动些许，她明明觉得自己动了，可又发觉并没有，然后再用力，如此反复，终于，将一物塞入傅予乡怀中。
傅予乡感觉到了，隔着衣衫按了按，微微一愣，知道那是母亲要留给她的遗物。她入宫之前，必然也有可能会有去无回的觉悟。她想起母亲曾说的话——她的私产，不舍得留给别人。她把她最珍贵的东西，留给女儿。傅予乡按着那方寸之间，是捧着一个母亲，拳拳的一颗舐犊之心。
傅予乡发觉，母亲不动了。她垂首看去，她的母亲仍旧望着她，可又似乎是望向别的什么地方，她不知道母亲究竟在看什么，看了好久才发现，她没有在看什么，只是看不到了，因为她的瞳仁缓缓地散开了。她忽然想起好久好久以前的事，还总角之时，她歇午觉睡不下，因为烫伤之处总在隐隐作痛，而且一直头晕，就偷偷地爬起来，妈妈睡得正沉，她不知为何觉得特别想腻着母亲，便悄悄滑下床溜去寻母亲。那段时间的母亲喜静，不喜人打扰，寝居外空无一人，侍女正在床榻下打瞌睡。她静悄悄地走过去，因为有些怕母亲，便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她的高度，正好对着床榻上母亲的脸。母亲醒了，睁开眼吃惊地看着她。她被母亲的目光烫了下，吓得往回缩。母亲突然倾身过来，眼睛正对着她的眼前，没有呵斥她，也没有质问她，只是手摸上她的脸惊呼：“脸怎么红成这样？”她迷迷糊糊地被母亲抱起来，心想，阿娘的眼睛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