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九章】(10)

傅予乡仍是不说话，转身将自己手中那只玉杯放回到漆盘上，也不要巾帕，用喜服的袖子一点点拭着脸上的酒渍，一边擦拭，一边起身到了妆镜前，她贴身带来的四个侍女急忙上前，咬着牙不肯落泪帮她拆卸耳坠子和钗环。冯颂临便这么看着她安安静静地珠翠除尽去净粉黛，然后直接缩到床角，竟是要睡了的样子。
傅予乡的反应令冯颂临大为不满，他突然上前，恶形恶状地将傅予乡翻过身来，鲁蛮地上手撕扯她的衣服。一屋子宫人惊得乌泱泱地向后退，内司奓着胆子急唤了声：“殿下……”冯颂临回头恶狠狠地扫了她一眼，呵斥道：“滚出去。”
那内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别无他法，最终仍是带着一众宫人慌忙而逃。
冯颂临继而仍是回头去撕扯傅予乡的喜服，傅予乡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外袍褪尽，却突然伸出手臂将冯颂临向上挡了挡，冯颂临眸中升起一丝得意，手上立刻有了些变本加厉的意思，却忽然听到傅予乡说了这一夜的第一句话，她平声问他：“避子药你备下了吗？”

冯颂临似是懵了下，随即狠狠松开了手，将傅予乡搡向一边。
傅予乡翻了个身，疲乏至极，昏昏沉沉地想——这一辈子，至此是到头了。
山水相隔的雒京庾府此时仍是安静如常，一灯如豆，庾浣尘坐在一室岑寂之中，何栖为他收了针，气哼哼地理着针包，说：“你有那个本事去普度众生，你别积郁沁血折进去自己半条命啊，再说折进去半条命算什么本事啊，瞧你这模样也不像是有什么留恋的，你倒是死个透，也少吃些苦头。”
庾浣尘看着那摇摇晃晃的一簇灯火微微而笑：“我竟是要死给她看吗？以死明志，余身付卿？想看到她余生难安吗？何况，她都未必会吝啬于一个眼神。她一向是个外柔内刚的，便如同将我放在了心里便义无反顾一样，如今一刀两断，也是决绝不顾首的。她连让我从前予她之心尽付她人的话都说了，我想着以死求她念我，岂非自作多情。我甚至于都怀疑，她怕是连下辈子，都不愿意再看我一眼了。”他默默地凄然苦笑，一副自厌自弃的模样，说，“真想到了泉下，求着孟婆来日多灌她几碗孟婆汤，让她把这辈子忘个干净，下辈子没皮没脸地粘着她腻着她，塞在怀里，不给人看才好。只是，怕连孟婆也会说我，厚颜之尤，恬不知耻……”他的笑容渐渐挂不住，眉心轻颤，声音轻得如羽毛飘落，说得凄惶，“我祝她，琴瑟和鸣，儿孙满堂。她若是过得好，不在意了，百年之后，会不会就原谅我了呢？

我下辈子只想做个寻常百姓，你说，她会愿意再遇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