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八章】(8)

车子停下，堪堪停在庾浣尘身旁不远处。两个仆人上前打起垂帘，扶着冯寄遥下车，冯寄遥落地，吐了口气说：“这几日回暖了，车里闷得很，窗帘子掀起来，透透气。”
说着状似无意地侧首，深深忘了庾浣尘一眼，然后提步向那铺子中行去。
傅予乡坐在车内，马车左右和后侧的遮帘都已挂起，她微微一侧首，便能看到站在车窗外数步之遥的庾浣尘。四周都是伺候的仆从，傅予乡不能说话，只能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他也只是垂首抱着剑，然而头虽低着，却微微偏着。傅予乡想着他斜斜上扬着眉眼看她的样子，不由的笑起来，猜想如今自己必然是隔着斗笠的宽沿，与他四目相对，她的笑容，就伴随着头上丝丝碎裂的光斑，穿过斗笠竹篾相叠的空隙，落入他的眼中。
她将手伸出车窗外去，纤细的手影正落在车外立着的男子的帽檐上。她左右移了移，心想，他的眼睛，大约在哪个位置呢。
斗笠遮掩下的面容轻轻笑了笑，一只手握剑用剑柄将斗笠的边沿向上撞了撞，微微挪了挪身子，将环着手臂的另一只手轻轻展开来，正好就在斗笠的阴影之外，接住那细细柔柔五指的影，悄然握入掌心。

冯寄遥出了铺子再登车，手中只拿着两个小小的纸包。傅予乡看了眼，轻声说：“阿娘挑了这许久，并没有挑中什么。”
冯寄遥神色如常，沉声说：“看着花哨的未必堪用。”然后转头看向傅予乡，突然笑了笑，说，“各花入各眼，不是吗。”
马车开始缓缓前行，帘子依旧没有放下来。车外有个戴斗笠的年轻人便始终在马车一侧，与马车同行。傅予乡转头透过那小小的一方车窗看着他，他始终低着头，步履从容地跟着，车子快些，他也快些，车子慢些，他便也慢些。傅予乡像是浸入水中，小贩的吆喝声，行车辘辘声，偶有路人的笑谈声，小孩子的啼哭声，都似乎被吞入，静谧无声。只有这默默无声的一个侧脸，是她所有心潮起落的所在。
眼看着要出城，若再随车前行便有些惹眼了。傅予乡猜着，庾浣尘该是要悄悄地停住了，也果然见他脚步渐缓，却不曾想他突然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触，傅予乡像是被他的目光烫了一下向后缩了缩。然而只是一瞬，庾浣尘便别开了眼睛，不是看她，而是看向一旁的冯寄遥。他用手中的剑柄将斗笠向上推了推，露出整张脸来，默默看着冯寄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