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七章】(10)

因为始终是惶迫难安的，所以他唯一想要的，只是一份心安。不需要满腔热血抛洒一切，只是因为明白所以成全，谋定而后动，安然等候的，一份心安——就像是傅予乡那种安安静静地一笑，万事了然予他一份守望的心安。
她看向庾浣尘，正巧庾浣尘也回过头来看向她，满脸的欲言又止。她翻了个白眼，说：“别用那么怜悯的眼神看我，我敢作敢为我也不后悔，你心有所属也并不是我不如她。”
她突然微微倾身，想要求证，蹙眉问庾浣尘：“你为何喜欢予乡？”
庾浣尘还是看向江面浩渺的流水，微微笑起来，带着些甘之如饴的痛惜似的，轻声呢喃：“予乡……予乡……”他反复念了两次予乡的名字，仿佛那两个字在他唇齿之间辗转，都带了些回味悠长的甘甜，他说，“那是予乡啊……是盘山涉涧，独行于这险恶世间，竟开始渴望不涉一尘，想要回去的，我的家……”
庾浣尘让傅予乡快些回去，傅予乡听见了，只是庾浣尘的船消失在水天之间后，她并没有离去。她也不知自己是紧绷后忽而轻松还是焦碌后累极，总之就是身上软绵绵的没力气，那些勋要贵女的矜谨此刻全然不值一提，她佝偻着身子，盘膝在沙地上席地而坐。心想也不知冯颂临是会候着北国使臣沉船的消息再去打捞袁澜歇的尸身呢，还是会转念间便后悔，去阻挠袁澜歇登船呢。无论怎样，他发现庾浣尘和袁澜歇未登上那该沉入江底的船都不会太远。她都懒得将这些麻烦事拖到回京再解决，倒是有些早了结早解脱的疲累，甚至，特别想在这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上一觉，醒来也就该有个了断了。

她也真的困倦至极，闭目坐在地上有些摇摇晃晃。冯颂临来得时候，是暮色四合之时，一群侍卫跟在他身后噤若寒蝉，傅予乡听到声响侧首望去，对着他莞尔一笑。
冯颂临不像是在傅府中的树上望向表妹时那种独有的嫌弃中又带着诸多宠溺的笑意了，他脸上，是冷肃的，近乎凶神恶煞般的恶寒。他像是隐隐料到，并不十分意外在此处见到傅予乡，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人呢？”
傅予乡想跪着同他说话，可是坐得太久双腿已经麻木无觉，才挪动一下，整个人就偏坐在地上，她维持着那个姿势，手撑在地上仰头看着冯颂临，说得简明扼要：“走了。”
冯颂临沉默地看着她，心想这小小的一张脸，水汪汪的大眼睛，还真是无论怎么看，都无辜又可怜似的。
傅予乡想了想，觉得还是该说的明白些，又填了一句：“会安然到北国的。”
冯颂临起初还是不说话，四周静得只能听到江水拍岸的声音，那种暴风雨前最可怖的死寂，暗潮汹涌，悚然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