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七章】(9)

庾浣尘不语，仍是静静垂首看着，轻轻抚触着。然后他突然感到傅予乡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背，回拥住他。他停住，手臂紧了紧。然后听傅予乡少了她一贯的从容而带了几分仓惶在他怀中说：“你叫我一声……”
庾浣尘突然眼眶发热，将她整个人嵌入怀中，嘴唇贴近她的耳廓，珍重唤了声：“予乡……”似乎觉得不够，垂首额头抵上她的额角又唤了声，“予乡……”
他感到胸膛微震，听到予乡笑了，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说：“去吧……”
庾浣尘停留一刹，随后松开手，再不看傅予乡，也一句话都不再说，转身而去，连头也没再回。
傅予乡直到他走远了些才轻手轻脚地跟上去，始终隔着一段距离，没有一点声响。
庾浣尘直到上了船才又回过头看她，船夫解索撑篙，船渐渐离了岸，傅予乡才走到刚刚船舷所靠之处，和他遥遥望着。江水不住冲刷着江岸，庾浣尘对她大喊：“回去，淋湿了当心着凉！”
她不动也不说话，也不知她究竟听清了没有，一抹孤零零的影子，越来越小，像是在庾浣尘的心上，点了一颗砂。庾浣尘突然想，她一个人，平州到金陵路途漫漫，她该怎么走。

他又觉得心上刺疼，再看，只有遥遥江岸，已经看不到人了。
木舟在水上飘荡，飘飘摇摇地前行，只是这一方小舟中，庾浣尘和袁澜歇却一个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经历了同生共死后，反而疏离得很，都只是看着江水，谁也不说话。袁澜歇如今彻底成了无根飘萍，却隐有感知，有这割舍了半生所有相救的恩情夹杂其中，她与庾浣尘，反而难有可能了。她此刻去乡背主，突然便明白了，原来当年庾浣尘只身北逃，是这样凄惶的心境。在这江水之上飘荡她才明白，原来漂泊无依最令人恐惧之处，不在于路上有多少艰险，而在于，你根本不知道路在何方。一念至此，她好像忽然便明白了，庾浣尘为何会喜欢傅予乡，而冯颂临又为何会喜欢她。冯颂临是天之骄子，鲜衣怒马，他不需要一个安定的心之所系，他拥有得太多了，他喜欢新鲜的，富有活力的，令他心驰神往而不得的。而庾浣尘不同，他的前半生，始终是孤独一人，他二十余年的人生，都如同此刻一样，是在不知前路何方的漂泊中，彷徨独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