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七章】(3)

二人各自将对方打量够了，默契地如初次见面，互相寒暄客套一番，然后各自抛出和谈的条件，各自撤军何处，边界如何规范，市易如何交往，今后如何维系安宁，互有争执，互有让步，但总体上，顺利得让庾浣尘心中觉得诡异，但是一连几日，又确实毫无异常，等这日互换国书，这一次，就真的平息干戈于无形了。庾浣尘正想着或许是自己多虑了的时候，这变故在最后，猝不及防而至。
本来眼看着二人就要互换国书，外间突然一阵骚乱，打杀之声不绝于耳。冯颂临和庾浣尘的随身侍卫皆纷纷拔刀站在各自主子前面，另有人外出查看，不多一会儿数个身着粗布短衣手持刀剑的男子入内，手中制着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向地上一摔，为首的那个将刀向腰带间一别，对着冯颂临躬身叩下去，行着大礼说：“草民丁珂，叩问太子殿下安。”
冯颂临和庾浣尘尽是皱了皱眉——丁珂，那是如今活跃于江岸的寒索军的统领。寒索军是自北地大乱起以寒民求索生计为名的中原农民武装，北地各族据地称雄后，这些既不愿屈从于异族又没能随靖室安然南下的农民自成一支流民军，非官非匪，又时而与南北两方的官军混为一道加入混战之中，只为求得生计，并无太多恪守的信条，故而将帅通常是宗族世袭或是拥军自立，与南北两方也是战和不定。南北两方皆有意向拉拢这一支人马，但又心有忌惮，如此一来，他们便始终流窜于江岸两畔，始终未得任何一方重用。但是寒索军毕竟以汉族农民居多，荀冉立国前，北地各国又皆行胡汉分治之法，所以寒索军仍是以拥戴靖室居多，北地各国多年来始终未得南下，其实也有寒索军阻隔的功劳在其中。只是自从庾浣尘辅佐荀冉立宣国废除胡汉分治之法后，寒索军的态度便始终不明朗，这丁珂原本又是效力于荀冉旧主的汉臣，因被异族朝臣排挤奔逃之时被寒索军拥为首领，靖宣双方也都对他存有疑虑，便都静观其变，谁料今日他忽而杀入两国和谈营中，冯颂临与庾浣尘皆是不明所以。

丁珂跪在地上，指着已被他擒住的那几个黑衣人对冯颂临说：“禀太子殿下，这几人欲行刺殿下，已被草民擒获。”——这分明，是要投诚皇室的意思。
庾浣尘听闻大惊，正想否认，突然想到自己自然是没有派过人的，可是却难保荀冉有意安排，又或者，是冯颂临自己做了这一出大戏，那么怎么说都是没有的。
他欲言又止，向冯颂临看去，却见冯颂临脸上也是忽明忽暗，竟也像是不知情的样子，看着丁珂，若有所思。
庾浣尘敏锐地抓住冯颂临这一丝疑惑，至少，不是他自己贼喊捉贼，那么就仍有转圜。他刚想要开口，帐帘突然被掀起，一阵衣角窸窣的风声掠过，他眼前一花，再看去的时候，已经有人扼住冯颂临的喉咙，口中说着：“放他走，不然，这靖朝独一个的储君，可就要没命了。”
却是袁澜歇！
这一下连庾浣尘都是大惊，对着袁澜歇几乎是发怒道：“不可如此，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