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吾乡【第四章】(8)

这一边傅予乡随着庾浣尘到了正厅，庾浣尘让她坐了，给她斟了茶，然后自己也坐下，也不赘言，开门见山，问傅予乡：“你觉得，是谁对袁家女郎痛下杀手？”
傅予乡看着他，目光不曾回避，也不加审视，连呼吸也是极其平稳的，说：“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言。”
庾浣尘微默，又开始用那折扇敲击着掌心，缓缓说道：“偷袭袁家女郎的，是她随身所带的护卫。她孤身北上，不可能带不信任的人在身边。我朝立国未久，手还伸不了那么长，能安插这样一个天长日久才会得此信任的人在她身边。他特地在我见过袁家女郎且商谈顺利后动手，也是大有深意在其中。我自己能与袁家女郎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再好不过，若是达成一致，他再自己出手。”
“所以……要取澜歇性命的，不是你们，是我们自己人。”傅予乡仍是端方如常，只是一举一动都在庾浣尘眼里，即使她绞着手指的动作那样细微。
庾浣尘因而起身，去炭炉边装了一个手炉包好给她，亲手塞到她双手间，人干脆没有再坐回去，直接蹲到她面前仰头看着她接着说：“袁家女郎，素有女诸葛的盛名，这些年你阿爹与袁氏角力，虽说有靖帝有意掣肘在其中，但有多少次是败于这袁氏女诸葛之手，只怕你比我更清楚。她死于我国都城之中，既可除了一个心腹大患重挫袁氏，又可栽赃我们进而北伐，北伐之后，更可名正言顺削弱袁氏势力，是一举多得的好算计。”

傅予乡的眼中忽然就蒙上了一层雾气，是极少见的，因申辩无门而有些无措的模样。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开了口却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然后突然狠狠抓了她手中的手炉，骨节泛白，因为自小极度克制，又绝不许自己有半点哭腔，所以开口有些像溺水濒死的人，她垂着眼睫，极艰难地说：“我若说我阿爹这大半生也有诸多不易，是太过厚颜无耻了吧？”
庾浣尘觉得自己心上骤疼，去掰她死死抠着手炉的指节，身体又向前倾了寸许，这样才能望进傅予乡的眼底，说：“予乡，不是这样的。我说这些不是要你怨你阿爹，不是要指责什么，我只是担心……”他唯恐傅予乡不信似的又向前挪了一小步，膝盖都已经贴上了傅予乡的裙摆，只是希望傅予乡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他此番不得手，以袁家女郎一贯慧黠，再要得手更是难上加难。我担心，他虎毒食子，对你故技重施……”
“你是说……”傅予乡终于看向庾浣尘的眼睛，“这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傅予乡，是长公主的独女，傅相的嫡女，且是皇室择定的太子妃。以我的身份，这罪名更大。更何况，你的皇上，也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明枪暗箭，你怕你再无力护住我。所以你想说，让我回家去……”傅予乡突然笑了，竟像是对小孩子一般伸手去摸了摸庾浣尘的头发，含泪笑道：“庾浣尘啊庾浣尘，你此前诸多盘算，就都成了一场空了。智勇双全的宣国丞相，原来是这样的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