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辫儿:《鲸》（十八）(2)

“不，我就要在你这儿。”
听了这糯叽叽的声音，杨九郎就知道这小孩儿闹着起床气呢。他眉间爬上了几丝愉悦，点点头：“好好好，好。”
这最后一个“好”字儿被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字正腔圆的说出口来。
张云雷贴在杨九郎背上跟着他晃悠了几分钟，自觉没趣了才终于走进盥洗室洗漱了一通。
再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有了满满一桌的菜，杨九郎端着一碗飘着香味的鸡汤从厨房走出来，对着他笑。“快来尝尝这汤，今儿妈妈送来的。”
张云雷心头微动，走到桌前盯着那碗鸡汤，心里暖烘烘的。
“咱妈今儿来过？”
张云雷说的是咱妈。
杨九郎抬头看了张云雷一眼，藏不住的笑在嘴边绽开：“你睡得很熟应该不知道。”
张云雷点点头没再说话，也没察觉杨九郎突然变得幸福的表情，只是接过杨九郎给他盛的那碗汤，低头喝了很大一口，随带吸溜进去一块炖得软烂了的肉。嚼肉时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小仓鼠。
杨九郎伸手擦擦那人嘴边洒出来的汤，那人就眯起一双笑眼看他，那双眼睛是清亮透明的，一如晴朗的夜晚，那些漂浮在天上的闪亮的星星。
杨九郎突然想起了十一岁时，他在胡同口遇到的那个小孩。

那小孩儿四五岁的样子，留着长生辫儿，蹲在胡同口那棵槐树下轻轻抽泣。杨九郎看他留着长生辫儿，心下猜测他家里人一定很疼爱他，渴望他长命百岁。
他当时就觉得他一定是跟家人走散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他径直走到他面前蹲下，将手里刚买的雪糕递给他。
小孩儿不接，抬起双大眼睛定定看着他，湿漉漉的，惹人动容。
杨九郎见状，干脆一屁股坐在他面前，将雪糕撕开递给他，刻意用一种成熟的口吻开口：“你甭跟我客气。”
小孩儿犹豫着动了动嘴角，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雪糕棒有点脏。”
正值盛夏，雪糕出了冰柜没一会儿就开始融化，带着糖分的水流到那截木棍儿上，黏黏的。
杨九郎起身去杂货店老板那儿要了张纸巾垫在棒儿上，又重新回到小孩儿身边将雪糕递到他面前：“这就不会脏了。”
男孩这才怯生生接过雪糕，咬了一口，雪糕化了，滴在地上，是亮晶晶的乳白色，像是冬天纯净的雪。
后来杨九郎帮他报了警，警察带走他的时候，他从车窗里探出个小脑袋跟杨九郎说：“哥哥，以后你去天津记得来找我玩儿，我叫……”
男孩儿的名字他没听见，被身后突如其来的汽笛声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