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2)

“哼。”少女微微蹙眉，一抹浅红晕上两颊，素手欲将信扬出去，又不舍得扔掉，银牙咬了一阵子，终究是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桌子。
这是北宋嘉佑六年的东京，此时已经过了朔冬，正是春风三月，春和景明的日子。夜间的风不甚暖，可终究不再冻人，再加上暖阁的银丝碳还没撤去，暖烘烘地烧着，竟烘得屋内有些闷热。少女禁不住热，偷偷绕到窗前来，将窗框抵开一条窄缝。夜风顺着缝隙溜进来，吹得少女青丝轻摆，因信中内容而娇红的脸也慢慢恢复清莹，月辉之下，正盛的桃夭，又开换成含蓄的玉兰。
少女姓竺，家父原是明州通判，早些年治理水患时有功，两年前被宣入京述职，如今在户部添了个六品小吏，做些文书的活计。虽然官职不显，却因为身处六部之内，倒也经常被人换做“竺大人”。如今在京城里也添置了这三进三出的院子，也算是衣食无忧，清流人家了。
说回少女，姓竺，单一个筠字。筠者，青竹也，据说是因为在她出生时其父见竹林飒飒，通直雅致，便起了这么个名。竺大人经年只得一千金，自然是疼爱得紧，所谓文士风雅，竟是将姑娘家也送去了书塾，随着先生读书，学一些四书五经，人伦纲常。

竺筠从小在明州长大，明州地处大宋沿岸，每日商贸虽比不上泉州海港，不过也多了泉州没有的轻松和悠闲，沿海湿润的海风带来充沛的降水，农庄的产出每年都有富余，再加上竺大人在任时又主持修缮了水利，疏通旧堤，极大地缓解了每年台风来临时的损失，这就使得明州城的氛围愈发地安静祥和，连偷盗抢劫都少了很多。社会安定，又加上竺大人的清名，这就使得竺筠从小便得了全城人的喜爱，被沿街的大娘们抱起来亲亲是常有的。
巳末，书塾大门打开，丫鬟领着一小小只的青团走出门来，沿街向东，去往竺府，这是竺筠下学回来了。竺筠人如其名，待到了五六岁，竟生得粉团似的，又与其他孩童不同，天生喜欢青绿色，出门时定要披着竹纹褙子，也不要人抱，自顾自地走，加上个子又小，每每出行时，都像是新生的春笋，随风滚着。虽然是个女孩子家，可却很少哭闹，遇见事情时，也都是偏着头，好奇地打量，有时遇见了新奇的事物，也要凑上前去，满眼好奇地仔细瞧上一会儿，再用她那青团儿似的小手，亲自戳一戳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