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廷」 梦境救赎(4)

宽大的睡衣外只套了间外套，短裤包紧臀部。因为是炎炎夏季也没注意穿着，披头散发从床上蹦起，乌青的黑眼圈显眼。
师傅已经在ICU待了四个小时，情况丝毫没有好转。
医生说是肺癌，晚期，很难治。
优雅的师母从未像那晚一般失态，抓起钱包就塞向医生，声音颤抖地跪下哭求医生救救他。
大概是上天嫉恨人间竟有这般有才之人，铁了心要带师傅走。
“手术风险很大，只有10％的几率存活。”医生面露难色，顿了顿后继续说，“而且，即便活下来，癌细胞已经扩散至右臂和十二指肠等位置，需要进行大面积的切除手术，并且不能保证癌细胞是否会转移。您师傅本就不是很硬朗的身体怕是……”
师傅听完医生的话，面色如常，唯独得知需要切除右臂，余生不得再拿起画笔，一向淡定的神色陡然变化。
“谢谢您医生，这手术我不做了。”
师傅的突然出声打破了我和师母的犹豫。这也是我意料中师傅的话。

那么热爱美术的老人家，一生为了美术奋斗，如今到了油灯枯竭的时刻，听着医生口中的切除手术神色如常，唯独无法接受离开绘画。
师母泣不成声，怨恨老天不开眼，又劝慰师傅手术仍有成功的可能性，况且没了右臂离开绘画也不代表退出美术界。
师傅只是淡然地摇头，缓慢却坚决，眉宇间尽是疲态。
师傅性格执拗，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手术协议，始终未签字。
师傅挺了一周，到最后连呼吸机都让护士撤下，带些粗气的费力呼吸声在安静的病房格外清晰。
师母和我都顶着红红的眼眶，师母哭了太久，眼睛已经很难睁开。
师傅笑了，笑得很无力，也很纯粹。
“幺幺……咳咳……师傅，是师傅对不起你，你师母……交给你了……”
交代后事般的语气让我心底涌现了巨大恐惧，连连摇头，带着哭腔劝师傅一定会好起来。
师傅还是走了。
走得并不安详，师傅抓着师母的手不放，嘴里仍念叨着单音节词：“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