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20）(3)

直到最后一粒药片下肚，朱云峰才重新开口。
“其实很多人的改变都是连他们自己都没能预料到的，我见过很多像你父亲一样的军人，出色优秀意气风发，却因为一件事再也走不出低谷，表面上看，有人是因为失去最亲近的战友，有人是因为自己受伤，有的人，比如我曾经的一个同事，在杀了不知多少人后因为一个任务目标的特殊突然开始接连不断地作噩梦，梦见死在自己枪下的每一个人，最后精神出了问题，可实际上哪有走不出来的事，他们那不是因为一次的受挫，而是心病，长久的心病，他们的心病都有一个积累的过程，你也一样，你也在积累自己的负担。”
“谢爷的话我听懂了，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周九良尽力直视着朱云峰的眼睛，“我觉得孟鹤堂的问题更严重。”
朱云峰这回真的开始放冷气了，锋利无比的冷气，比那一次在会见线人叛徒的时候初次体会到的过犹不及，但还是不一样，缺少杀意，没错，面对自己的战友，朱云峰就算降到绝对零度也还是留有余地的，即便如此，让周九良神经绷紧直至耳中几乎可闻铮铮尖啸，足矣。
他俯身逼视周九良，阴影罩下来如同具有实体质量，周九良呼吸一阵发滞。
“你真的明白?”
“那你就应该知道以现在的你，根本没资格没能力跟我说你担心孟鹤堂。”
“好好问问自己。”
“你真的作为兄弟担心他?”
“还是说，根本就是为了你，周九良，自己的自尊心和虚荣。”
“他让你觉得挫败了对不对，在你眼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还要我来剖析吗?
一个连长，一个挑战，一个任务，偏偏不是兄弟，不是你的后背。”
“对，你，周九良，根本不需要后背对不对，在你心里任何需要倚靠别人的都是弱者对不对？”
“这就是你的内心，你自己以为这种小的心理瑕疵不算什么，能自己克服，可我告诉你，这足以让你的战友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在突发情况中丧命。”
“你见过真的突发情况吗，你知道真正的绝望是什么吗，你知道如果一个人没有足够强大的信念和忠诚，他在那种时候会作出什么吗?”
“你不知道。”
“谢金是希望你能给孟鹤堂带来一些改变没错，可他高估了你，现在的你只能毁了自己，谈何担心别人，你就这么对待一个人的期望。”
“天之骄子，自以为是，盲目自信，新训营也没能打击了你的自尊心对吗?一连也没能让你认清自己的位置是吗?”
“我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明白。”
“你不明白一个男人应该肩负的东西，不明白你口口声声说要建筑的陆军的未来，它需要什么，它需要你成为什么，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还欠缺多少。”
“周九良，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给我好好想清楚，你现在该关心的重点，别让我看不起你。”
两眼放空地看着眼前山一样稳重威严不可撼动的男人，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何九华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小周同志塌着肩膀满脸阴云地往出走，一股生人勿近内有凶犬的虎虎气势，进屋一看，朱云峰没事人一样稳稳当当地坐椅子上喝热水，但看那眼睛比平时更黑更幽深，心里暗暗为周九良捏一把汗，忍不住劝劝烧饼，“行了饼哥，你把人争取过来不是为了骂的吧，不是你让谢爷把他安排给孟鹤堂的吗？他既然对小孟上心你就说说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