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 贰

葵从云也馆的楼顶走过。游女们婀娜的影子纷然映在隔间的纸窗上。现在方才入夜，但坊内已经变得灯火通明。整条花柳街都被照得如同白昼。
云也馆是田千本府城内首屈一指的女郎屋，即专供武士和町人们消遣的场所。堂内四处挂着赤色纱帘，在大把烛火的掩映下，建筑四周便似燃烧般透出鲜艳的红光。葵不喜欢那些光影，在他看来，红色总和杀人脱不开关系。
葵轻声摸进了最内侧的隔间。其中并没有人，他便坐到了床边的榻榻米上。
壁上挂着南蛮风格的画。它的存在使得房内的气氛显得略不协调。但葵并不去看它。他几乎从不试图了解自身以外的事，南蛮人的世界，和自己一身有什么关系呢？
葵受雇来保护一个名为木上晴子的游女。
街道上鲜有人声。花柳街的各处女郎屋都在门口点起了灯笼。某个隔间内摆了一桌酒席，客人们的喧闹声远远传来，混合着太鼓的低音。它们在葵的耳中，就像是不断翻滚的沙粒一般。
那些朦胧的杂音令葵昏昏欲睡。
他陷入了似梦非梦的幻境中，并紧跟着回忆起不久前的深夜来。那是他同晴子的初遇。
在第一次面对女人的背影时，葵便立刻被她无与伦比的美震撼了。
晴子彼时端坐在屋子中央，正背对头戴面具的葵。她一边拉琴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嗓音浓稠，几乎要和明灭不定的烛火融为一体。强烈的世俗感正感染着葵，而与此同时，一种恍如隔世的幻境也将他笼罩了。
木上晴子回过头来，她独特的美正变得越发强烈。
女人突然发出一阵笑声。
“哎呀，身为客人，戴着面具可是不礼貌的哦？”
葵象征性地摸了下他的红色鬼面。他大约知道了面具在此处是个不合时宜的装扮。
“哎，我在说您呢，能看得见吗？您现在大概是尴尬地笑了吧？”
晴子说话时总是轻声细语的，但腔调中陡然显露出的活跃之色，却使得葵有些茫然了。
“真是对不起。但志能鬼是不能露出真面目的。”
葵和晴子说明了来意。他想用鬼的名号吓住女人，可晴子显然不为所动，甚至摆出了一副好奇的神情。葵不让晴子知道他的名字，晴子便“鬼君”、“鬼君”地叫他，让葵感到了些许不适。
葵在晴子的床铺边坐了一个晚上。
他看着女人梳了数个小时的妆，穿着色调浓艳的红色镇袖去洗澡又回来，在房里无所事事地转圈。女人的影子在墙上来回晃动着，葵换而盯着它的轨迹。他似乎从中读出了某些命运的真意。
“您不会是羞于看我了吧？”
晴子凑到葵的身边。她涂着脂粉的脸几乎贴上了葵的面具。
“一晚上只盯着一个人看，那总归是太失礼了。”
“真令人泄气啊。不管如何，鬼君也是我的客人嘛，若换作其他男人的话，也不会光在这里傻坐着呀。”
“是吗？那就请你为我沏一杯茶，怎么样？”
“哎哎，劳您稍等。”
晴子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她在扭动着腰肢转身时，仍将目光留在葵的脸上。少女的目光总是多情，而晴子眼中有如水波般泛开的纹路，则越发引得人心潮涌动了。就连自认为丢弃了所有情感的葵，在这么思忖时，也不得不承认受到了她的感染。他因此而显得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