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见. 壹

人同人之间的区别，葵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自从开始认识东江这片土地起，他就一直在和不同的人们打着交道，也不停地变换着自己的身份。东江之混乱，在葵眼里有如落满了花瓣的酱汤，从中能喝出浓郁的味噌之味。
“我自为一，我自为虚无……此乃应世之道。”
葵在暗处合上了眼睛。他默念了一遍，在听见地板被踩动发出的响声后，又再次默念了一遍。那句话于逝去的岁月中，早已被葵铭记于心上。他因此感到了一阵平和。
从来都是独自生存的人，也就不需要因为生存而产生压力了。
夜色的尾端被某只手揭开，在巡视的下人离去后，葵重新从阴影处走出。他一翻身便消失在了拉门的后面。
曾有人专门从事暗杀一类的工作。他们活跃在东江各处见不得人的街道，给付与其佣金的人们卖命。在轻易手刃目标后，这些人又立刻销声匿迹，从不让人知晓他们的真实面目。人们为他们冠上“志能便”的名号，作为对精通杀手之道者的畏惧。
屏风上画着的两只鹧鸪被血染红了，不久之后，混乱便在楼阁内蔓延而开。
“栗原奉行被人暗杀了呀！”
田隅大社内，武士们正提着灯笼在门廊中奔走。另一侧的房里演奏着古琴，侍女们拨弦发出的沙沙声，此时正应和了众人纷杂的脚步。在葵看来，眼前之景，倒像是某个风格惨淡的能乐剧中的一幕了。
他等着墙壁上的影子经过，然后翻出了身后的窗户。银月正在遥远的天心处若隐若现。
杀人亦或是被杀，在当下的夜里，已经和葵没有了半点关系。身为志能便的他，在丢弃了仁爱之心后，又紧跟着剪断了人们之间本有的链接。这不就是志能便们应该做到的吗？葵看向死去的栗原义觐的尸体时，已然和看死去的野狗并无二致了。
盯着月亮的边缘，葵听见了仿佛虚象一般的滴水声。它们在向自己叙说着梦境。
“啊，抓到你了，志能鬼。”
一位少年正站在窗户的下方，正对着自己的方向，这让葵有些惊讶。这个孩子是如何做到不被自己发现的呢？
葵脸上的红色面具，恰好暴露在了白雪似的月光里。
只有技艺最为纯熟的志能便才有资格被称作“鬼”，并带上全东江独一无二的赤红面具。葵正是这样的人。虽无人识得他的真名，但“志能鬼”的称谓却为众生所忌惮着。
“是你杀了我的父亲吗？是你吗？”
栗原奉行尚未元服的儿子。少年拔出佩刀，葵一声不发地蹲坐在屋檐上。
“志能鬼，我要给父亲报仇！”
“你太过执着了啊。”
在某个时刻，葵心中的杀念突然泯灭了。树立在原野深处的漆黑鸟居的影子进入了他的视野中。他轻拂披风的下摆，随之消失在了夜色之间。
少年急于复仇的心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纠缠着葵。
他远离了田隅大社高耸的楼阁，从小山边的偏门离去了。他所见的鸟居正坐落在那里的出口处。
在从鸟居之底穿过时，葵想起了他幼时滞留在这里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