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唐(3)

梦唐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小婉大概也是如此，不过我从来没有问过，怕问到她的伤心处，我只知道，小婉来到梦唐时身穿的纁红色莲纹丝绸对襟襦裙，是一件嫁衣。
小婉大概是坐倦了，拉着我要回去，我中止了回忆，从地上捡起捕梦网，这是我收灯的工具，小婉也背起她的茶篓，我们朝木屋走去，路过一棵高大的盘龙树，我让小婉停下等着，自己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树，再下来时，两袖都装满了新鲜的树叶。
把树叶放进小婉的茶篓，我本打算向前走，小婉却瞥见前方一棵树下有个黑影正在徘徊，她拉住我，示意我向前看，我一看便认了出来，这不就是那个酸书生，除了他还有谁会这样佝偻着背！这家伙虽说是读书人，却一点不似戏里唱的清俊书生，他来到梦唐时已是白发白须，满脸皱纹，和他交谈起来，才发现这书生除了书上的内容外对这个世界全无了解。据他自己说，他在人间读了一辈子书，一生都在努力考取功名，可是直到满头白发仍一事无成，最后穷困潦倒，死在茅屋。他到了这里以后，逢人就讲些诗书古经，说到忘情处可以讲上一天一夜，所以大家见了他都躲着走，他只好独自喃喃。
看他深夜在这里徘徊，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和小婉决定上前问问。
还未等我们走到跟前，书生一声长叹：“唉，若是神仙创造了梦唐，那这神仙也只是个庸才，连梦灯都是仿着孔明灯来做的。”说罢昂首摇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破落的梦灯挂在盘龙树的树梢上，便猜到他身体孱弱，不会爬树，又不好意思开口向我们求助，所以才故意说些酸话引起我们的注意，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我让书生在树下等着，自己麻利地爬上了树，别的不敢说，爬树我最在行，我用捕梦网挑起梦灯，扔给树下的书生，这个笨蛋没接住，反而砸中了路过的一个彪形大汉，小婉连忙替我道歉，大汉没有生气，笑呵呵地把灯还给书生：“没事，书生，改天请俺们两个喝顿酒就行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大汉身边还站了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只不过身穿黑衣，隐入了夜色，不如身穿白衫的大汉显眼，两个人都是一身酒气，等他们走了以后，小婉附在我耳边低声说：“这两个人啊，好像是新来的，我才听说有个酒鬼，在人间喝多了，把自己的命都喝没了，巧的是，他的兄弟得了大病，竟然和他同时丧命，估计说的就是他们。”
我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背影渐渐远去，他们勾肩搭背，手舞足蹈，看不出一点沮丧，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我不知道他们的姓名，就叫他们胖子和瘦子。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看见胖子和瘦子两兄弟，便渐渐和他们熟络了，才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弟，而是一对自小在一起长大的朋友，每日干完了活，他们两个便找一棵盘龙树，躺在树荫下酩酊大醉。
小婉好像对结交新朋友没什么兴趣，她还是像平常一样一心扑在那些灯上，尤其喜欢关于爱情的灯，她看着那些痴男怨女的梦境，往往自己也掉下泪来，每次我来找小婉玩，她手里都捧着一盏灯在看，我敢说，这世上关于爱情的梦，十有八九都被小婉看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