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子里奔跑(4)

入学不久我们就得知了今年体育的考试项目——两千米跑，尽管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存在，但一年的时间远的还不足以让我们为之担忧。于是它就在一片不知死活的氛围中到来，一个被夕阳染的金黄的时候，朋友拉上我，说去操场练几圈。
三个四百米后，我躺在草坪上，宛如死尸，只有胸口比平时更大的起伏和嘴里比平时更粗的喘气声证明了我仍活着。周围的金黄都已褪去，我只能看见红的吓人的天，然后慢慢变黑。
考试到来的那一天，我已经感受不到丝毫惧怕与紧张，我的脑袋似乎总是比我的身子慢一步，我像是被驱使着走完了到操场的路。操场被稍微布置了一下，虽然添置的东西都与操场有着协调性，但操场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地方。
朋友在我之前考完试，头发虽然被汗打湿，但却是为数不多在经历过考试后还能站着的人。操场旁的空地上坐着一堆像是被大雨淋湿过的人，一瓶又一瓶矿泉水被迅速喝光，落了一地被拧成奇形怪状的空瓶子。我跟着室友一同站上起跑线，哨声比我想象的早了一点，我脑子里满满的抗拒，腿还是跟着旁边的人一起迈了出去。
在不知几个四百米过后，我的脑袋跟我的身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但这次是我的脑袋快过了我的身子。我一往无前，我的腿却要支撑不起我的一往无前。于是我慢了下来，考试什么的都滚去一边，我只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会。这时朋友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拖着我就飞奔了起来，我刚刚减缓了速度，又被带入了一个超出我所能承受的速度。我感觉我下一秒就可能飞离地面然后摔在跑道上，于是用能使出的劲喊着，别跑了别跑了。然而我已经发不出声音，风声把我的抗拒给淹没了，我被拖着到了终点。之后，我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所有事前的惧怕在到达终点后都消失不见，但是我的两条腿仍然被烙下了痕迹，在之后的几天，我每次爬上床铺都不敢用力弯曲自己的双腿。然而这都不算什么，在一个突然醒来的早上，我忘记了双腿此时的脆弱，从床上蹦了下来，下一秒我的五官紧急集合，整个人瘫在椅子上，退化成软体动物。
在我身上已经没有足以证明我经历过两千米跑的证据后，我失去了一部分的紧张感，它随着我肢体的酸痛一起远去。朋友再也没有提起拖着我跑完全程这件事，我一度以为是我当时产生的幻觉，拖着我的只是我体内蕴藏着的巨大能量，我依靠着自己征服了这两千米。然而大学后几年的一千米跑，我再也没有跑完过全程。
在我快要抵挡不住我的饥饿感的时候，我下了高速。我挑了一家离收费站距离不远的饭店，它门前的空地停着比其他饭店更多的车辆，纵使我一眼没有看到能让我停车的地方，我还是开了上来。在我不知如何做选择的时候，我更乐意选择大家乐意选的选项。
吃过饭后，我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这几年的工作经历使我的吃饭速度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我极度讨厌在吃饭的时候接到工作的通知，但纵使我心里多少句肮脏的话语，我仍只能回复一个“收到”。
我与目的地的距离在抓不到的时间中缩短，我一股气开到了最后一个收费站，然后将车停在路边。我下车蹬了蹬腿，又打开车门去摸烟。我靠着车门将烟盒里剩下的烟全部抽完，然后又从行李箱中抽出一条不久前买的香烟。这是在这里买不到的烟，我想朋友应该很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