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子里奔跑

我拎上所有的行李，在早晨六点离开了家。
此时天光微醒，一片阴沉之中又透着希望的味道。我难得呼吸到清晨的空气，不由的想这真是一个适合启程的时刻。然而当我下到车库，忽然发现自己忘记带车钥匙了。
我回到家，在所有我可能放车钥匙的地方都没有找到车钥匙，于是我瘫在沙发上放弃挣扎，直到阳光全部射进房间，我才想起我可能把车钥匙放进行李箱里了。我打开行李箱，车钥匙赫然出现，就挤在我的衣服中间。
于是我拎上所有的行李，在早晨七点再次离开了家。
我一心想把这浪费的时间赶回来，所以不停地踩油门。路边的建筑都被我甩在身后，很快我就开到了我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想我应该已经开出了几十公里的距离，一看地图却发现我都没离开外卖的配送范围。
但陌生对我就意味着遥远，于是我在路边停下车，放下了车窗，点燃今天的第一根烟。
在香烟燃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失去了抽烟的兴趣，于是我把烟伸出窗外，试图将其掐断。此时窗外刮过一阵风，将本应落在车外的烟灰全都吹到了我的裤子上，我迅速推开车门，抖落身上的烟灰，将烟屁股扔进最近的垃圾桶。
此刻距离我的目的地还有七百公里，如果一切顺利，我将在下午到达，远方的朋友不知有没有做好迎接我的准备。在我还在过我的宿舍生活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女朋友在外同居，在每个我穷的吃不起饭的月底，他家就是我蹭饭的最佳去处。而这次，我要跨越七百公里的距离，去蹭一顿几年没有蹭过的饭。
我从来没有试过一个人开这么远的路程。在我中学的某个时段，我周围的男同学似乎都不约而同爱上了汽车，在班里争先恐后地翻阅同一本汽车杂志。在杂志传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将其翻遍，却翻不到一处能让我稍作停留的地方，除了上面的汽车女郎。我的同桌抢过杂志，指着两辆在我看来毫无区别的车说，你看，这辆是不是比这辆好看多了。
我后排的男生站起身来，脑袋俯在我和我同桌的脑袋上，一股热气呼在我们的耳朵上，放屁，明明这辆更帅。
接着他们就一串我完全听不懂的汽车名词进行了激烈的讨论，这场讨论波及到的范围越来越大，我座位旁边的人越挤越多。终于上课铃响，同桌拿着杂志小声问我，你觉得哪辆帅？我思索了许久，最终选择了旁边站着更好看车模的那辆车。
在我大学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拿到了驾照，他们兜里揣着仍然不够每个月花的钱，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要买哪辆车。而此时，我的身边只剩下我和那位现在身处远方的朋友没有获得开车的资格。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他带着刚买的烟找到了我，说，老步，我们学车去吧。
在我们的学生时代结束之前，我的这位朋友顺利拿到了驾照，而我仍然被科二科三所折磨着。
毕业前，我和朋友在寝室边上的烧烤摊喝到凌晨，廉价的啤酒并没有让我们喝到大醉，只是不停地在烧烤摊和厕所之间往返。
在桌上的啤酒终于喝到尽头的时候，我的这位远方朋友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手里夹着的烟末端燃尽的烟灰都落在我肩上，我凑过头。他突然往后一仰，用比之前大几倍的声音说了一句，祝你早日拿到驾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