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2)
男孩走了,他去了外面。
林江水以为自己不会想他,可他睡不着,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想,想就会彻夜翻身。
这是好事,他想,这样他就能听懂了。
男人打了个盹,十七盯着他,目光穿透了他的脑袋,更像盯着身后的靠背。
“别走了。”
“还是要走。”
十七叹了口气,那感觉像极了那个男人,他恍惚了,他知道男孩有了一段年轻的恋情,可是恋情,让他永远陷在了里面。
他以为自己去过外面,他一直都没觉得自己还在里面。
这是他俩本质上的不同。
男孩踮起脚,在墙沿上摸索着,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把烟放在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烟歪歪扭扭,像经历了一段一生的冒险。
他颤抖的手把烟点着了,男人拍了拍他的头,他把灰尘都抖了下去,男人笑了,挥手砍断了那棵树。
他老了,是时候结束他的痛苦。
林江水没有作声,女孩怔怔地看着他,泪从眼角滑落。
“走吧,这是你的选择。”
“如果我回来……”
“别回来了,你回来我就不在这了。”
“我会回来,我爱你,我愿意把这些讲给你听。”
女孩笑了。
“当你成为树,再讲给我听。”
林江水走了,他拉下卷帘门,隔壁的大爷嘬着烟头,他见过的比那棵树少不了多少。
“走了?”
“走了。”
“啥时候……再回来啊。”
“回来的时候,可能就是个盒了。”
林江水笑了笑,跨上摩托,这台车太旧了,跑一百公里就要进一次修理厂。
但他的头盔是新的,把他和眼镜都裹在里面,他呼出的气是男孩曾呼过的鼻息,他流的汗是男人曾翻过的身。
他在悬崖边点了支烟,海浪拍碎了礁石。
他在沙漠中倒了瓶水,黄沙掩埋了绿洲。
他在外面,他觉得自己永远在里面。
他在里面,他觉得里面往外就是外面。
“你要走了吗?”
“我要走了。”
“走吧,别再见。”
十七笑了笑,他对面只有安静的椅背。
他耳朵不再灵,听不见几公里外的声音是欢呼还是痛哭。
他的眼睛好使了,他看清了车窗外面的树,无数棵树融成一棵,一棵,亦是无数百年。
男人站在两棵树前,两棵树下面,是两个土丘。
“现在,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