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株月亮树(2)
他在给装饰用的破树浇水。不,不是月亮树,就是没有意义的假树,用来改善精神状态的,以保证人不会疯掉,看起来还是挺奏效的,至少在大半夜听不到某些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了,那可真是要把我也一块逼疯了。
绿色是个好颜色,“伊甸”貌似已经认定了这一点,整个“伊甸”都是满满的绿色假树。
那些东西都是假的,是塑料和橡胶,还有可能是你刚吐掉的葡萄皮——想想都腻歪。
我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猛得看见他眼睛里都是奇怪的光,吓得我一哆嗦。
他蜷缩在墙角里,灰色的光线从同样灰色的窗户外面挤进来,勉强算是照亮了这株肮脏的“小树苗”,他拿着衬衫碎片一点一点擦拭着被灰尘结成石头一般的“树叶”,黑绿的一层颜色恋恋不舍地与这个谈了好久恋爱的清纯伴侣分手了。
“你知道不,我家有个孩儿就叫小树苗。他在快到伊甸的时候没的。”
他呲牙笑了,看起来酸涩的面部肌肉已经无法支持他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
我看他笑得这么难看,心里很不舒服,就提议让他把这盆子“小树苗”搬到卧室里头。
那天晚上,我梦见一个小孩子坐在秋千上荡呀荡,突然消失在一片绿荫里。
我去找了“伊甸”的最高层,他们已经解散的差不多了,一副老骨头安置在办公桌中间,悠悠然地抚摸着怀里的“月亮树苗”,像极了留守老人与他的小猫。
老管理员舍不得“伊甸”,这个新兴的城市才有十几岁,有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凉。
月亮树尽数死光,这我们心里都有了数。事实就是这样了,改变不了,可一想到我们要完蛋,老是眼睛里发酸。
“最后一株?”我问。
“对,最后一株月亮树。”他回答。
“伊甸”慢慢闭上年轻的气息。“伊甸”要没了。
我从长眠的老人手里接过瘦弱的月亮树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黑暗里遮蔽了视觉,心里却觉得老管理员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里挟着希望。
在室友的血泊里,我把这株树苗和那盆“小孩子”——从那天晚上以后我这么称呼他——一起放在室友最喜欢的凳子上。
在一片模糊中,我仿佛看到一个小孩子在枝繁叶茂的绿树之下荡起了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