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儿(2)

”
所以啊，你大爷爷27岁就当家了。他的家规严得很，说咋着就咋着；不听的人，就得挨鞭子。有一年过年，你四爷跟你爷爷去他舅家走亲戚。那时候家里都穷，过年待客，就只有一盘切成大块的肉片，放在桌子中间，其它的都是青菜。娘家舅招呼吃饭，都是说：“来，外甥，馍就馍。”啥意思啊？压根儿就没叫你吃肉。因为，哪一家都是只有这一盘肉，得从初一待客待到十五。那时候，家里都有规矩，到亲戚家里吃饭，谁也不准夹那盘肉。那一年呢，他舅家杀了一头猪。其实那时候，杀了猪也是拿猪肉去抵债过年，亲戚家里再分一分，自己还是只有这一盘肉。到了他舅家，他舅先把凉菜和肉端到桌子上，自己去灶屋做其它热菜去了。你四爷馋啊，平时多长时间还吃不上一次肉呢。他说：“五弟，我听说咱舅今年杀了一头猪。咱吃一块吧，不碍啥事儿的。”他夹了一块吃，你爷爷也急啊，看他哥都吃了，他也夹了一块吃。
过了一会儿，他舅从灶屋里端着菜出来一看，叹了口气，说：“哎，依旧类毁牢半拉头来（方言，意思是说这菜已经毁了一大半了），外甥，吃吧！”后来到家，叫你大爷爷知道了这事，罚两人跪在那，一人抽了二十鞭，打的你爷爷脊梁上冒血丝，你太奶奶抱着你爷爷——那是她小儿，一直带在身边养着，能不心疼吗——哭的眼泪汪汪的，就那也不敢说一个字。你大爷爷治家，就是恁严。所以在他手里，咱这个大家族，才会慢慢的起来。
到了最后，你大爷爷老的时候（方言，指去世），他自己家里穷的连孝布①都买不起。管账管了快四十年，你大爷爷没贪过门里面一分钱。那时候的人实在啊！其他四门上下所有的人，全部是自己从家里买好孝布，披麻戴孝到你大爷爷家里去帮忙。然后，所有人从你大爷爷家里一路跪到地里，去给你大爷爷送葬。
我爸说，这些旧事儿，都是我爷爷讲给他听的；那时候他还小，现在只记得这么多了。再后来，我爷爷成了乡里的采购员，还一手创办了村里的供销社，常年出差在外，也就没有机会再给他讲这些旧事儿了。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注：①旧时丧葬习俗，家族里的亲戚来送葬，主家要准备好孝布给亲戚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