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的狞笑(2)

一切都静悄悄的，这令他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他感觉一切都归于死寂，似乎时光飞逝了几十年，连光线都变成了尘土。他叫了医生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医生像一个木头人，在桌子对面的阴影中，保持着一个端坐的姿势。一切都定格在了一个特定的时刻，只有他挣脱了时间的束缚。他站了起来。
房间不是很大，说起话来有很好的回声。鲜红的花朵没有枯萎，亦真亦假，绽放着永恒。他沿着桌子走到医生面前。乌鸦面具直视着前方，聆听着桌子对面无形的患者。他翻开了桌面上他的病历，但病历上只有不可辨认的线条。他感到疑惑，但很快，好奇心获得了胜利。他战战兢兢地把手伸向乌鸦面具，似乎每个人都有一种本能的渴望，去追寻面具背后的真相。
乌鸦面具是冰冷的。他把面具往上掀开来，但里面空无一物。他非常生气。
“骗子！骗子！根本没有人在听我讲话！”
他往后退，撞到了桌子。桌子震颤了一下，花瓶掉了下来。花瓶没有碎，在地上划了道弧，花瓣和泥土散落了一地。他知道医生的桌子下总会有一把防身的手枪。他回身把枪拔出来，上膛，对准医生的心脏，扣动扳机。
子弹在医生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打穿了椅背，医生，或者说乌鸦面具加上白大褂的躯壳，晃了一晃，垂下头来。
子弹巨大的动量似乎带动了一阵风，带去死亡，也带来生命。因为百叶窗又开始沙沙作响，定格的条纹光影再一次交错起来。沙漏的沙子又开始向下掉落，时间重新宣布开始流动。大量的黑血从医生胸口流了出来，流过交错的光影，流过鲜红的花瓣。他看见花瓣在染上血的时候枯萎了。
他在开枪之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松开了手，让手枪掉在地上。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衰老，就像地上枯萎的花朵。
子弹出膛造成的巨大的回声还没有退去，他在余音的恍惚中听到轻轻的耳语：“你就没有想过——
你其实就在梦里阿。
你不能分辨梦中的事物，
也不能摧毁梦中的一切；
你并不是不能够做梦，
这就是你的第一个梦。
因为你之前没有做梦，
所以你根本不会记得；
而这也是我的梦，
我是你梦境的主人，
你是我梦中的角色。
当我从梦中醒来，
我就会忘掉一切；
而你会在这个梦里，
跟随梦境一起崩塌。
但是你不必担心：
没有人会在梦境中死去；
没有人记起自己的名字。
唯一的真相是：
没有人能够在梦境中醒来。”
他看见乌鸦面具突然动了，医生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噩梦结尾般的狞笑。这着实把他吓得不轻，他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他看到四周的一切都在裂解，像漫天飞舞的纸碎屑在不断地消逝。接着他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被撕扯成丝。
他大叫了一声，睁开眼睛迎接了属于他的新世界的第一缕阳光。在夹着他出生证明的病历本下白色桌面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头版为患者杀死医生的泛黄旧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