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4)

那日，据说师父和师兄找了我好久，师兄说师父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我跪在他的门前，他就是不肯见我，任凭我说什么，师父的门仍是紧闭着。我不知道过了多久，腿已经没有知觉，大师兄走了过来劝我起来，还拿了平时里最爱的糕点，可是此时此刻，山珍海味，在我眼里没有一丝滋味，那个人还在山下等着我，他说过，要带我回去，给我一个家！我推开了师兄，师兄也没再强求，他叹了口气，放下了食盒，任我去了。
是夜，山中开始下雨了，寒气像藤蔓肆意生长，师父仍旧不见我，透过他的窗，有一灯花还在闪烁着，师父竟也没睡，莫非我跪了多久他也陪了我多久？我不敢再往下想，师父待我自是不用说的，这次是我让他伤了心。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全身的力气快要支撑不住，头像灌满了铅，晕沉沉的，正欲要倒下去的时候，有人接住了我，我知道是师父出来了，他熟悉的温度我是怎么也忘不掉的，像许多年前的那样，他抱住了我，他还是不忍心，我看了看他，一如当年，我看不出来他的表情，可是我能感受到他眸子里的寒凉。
“师父……”
“别说话了”他没有让我说下去，抱着我进了屋，他身上的熟悉的熏香，此刻却格外安神，师父抱着我，一切都静止了，那一刻我忘记了我和那人的誓言，我忘了一切，唯有师父和我。
醒来已经是午后了，师父把他的塌予了我，自己却在那竹椅上披了一件单衫，草草睡去了，而我的身上则是他的那一件，我蹑坐手脚把身上的衫盖了上去。
“醒了？”手停在半空，原来师父早已经醒了过来。
“师父……”
“我知道你所谓何事，我只问你一句，这是你自己想要的么？”衣掉在地上，山间的风吹了进来，似乎是更猛了些，将窗外紫竹呜咽作响。
“是，他说会带我回家，带我好，求师父成全，救他母亲”我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显得更加自然，不那么心虚，不至于那么不舍。
“如此，你便下山吧，不要再回来了”
“嘭” 门窗被风一下子关上了，屋外似鬼哭狼嚎，似有人私语。
师父给了我一个锦盒，他说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便将门关上了。
师父终究还是失望了，他不要我了！我携了那锦盒，望着身后，这是我待了十几年的地方，这是师父从野兽嘴中救下抚养我长大的地方，这是承载过我少年时所有欢乐的地方！我要离开这里了，明明就可以要和那个人回去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高兴不起来，为什么有种异样的感觉，从胸腔喷涌而出。曾一起长大的师兄问我，解忧，你当真要下山？我心一横推开了师兄的手。
余下的日子，我跟着他回了家，师父的药也真有奇效，他的母亲不消几日便好了许多，他也应许承诺，娶我进了门，本以为会这样一生一世，相偎相随，可是我想的太好了，我以为他会想书中男子般待我一辈子好，可是书终究就是书，是那穷酸书生的痴迷妄想罢了，他不过也是个普通人，我忘了人的懦弱和欲望是天经地义的，没过几年他也开始不回家了，寻人问去，多半是醉在红楼楚馆，美人香塌。一开始我也曾埋怨他的变心，可是心伤透了就死了，我想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想要回去的欲望如此强烈，我想山上待我温和的师父，我想山上二师兄做的饭菜糕点，我的那些快乐时光，现在的一切不是我想要的，这样的生活像一滩死水，我不想如此在死水中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