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

对我来说，长沙是很陌生的远方。
在梦里，我看到一条银蛇盘踞在绿色的树上，横亘在大地上，切断了我的归途，远处的云海遮挡了我的视线，阳光沿着缝隙照耀着两湖平原。我为这绿色而感慨，为这厚重平静的河流而感慨，睁大了眼睛。
对我来说，长沙是很陌生的城市。
从机场出来之后，我就崴了脚。从黄花到河西的路上，我带着耳机，随着世界从绿色的棕榈叶来到灰色的高楼来到蓝色的河与红色的山，思忖城市的含义。
在这座城市里，我随着目光向上向下就能造访不同的地方，这里总在你想不到的地方出现石墩或者台阶，狠狠拌你一脚，骑着车就要开始走上坡，动不动就要往上爬，车流是永远堵塞在干路，坐公交车永远需要双手扶把手。让我一个平原来的孩子，不能理解上下的孩子，搞得遍体鳞伤。
菜馆的辣椒炒肉永远分不清究竟肉是点缀还是辣椒是主菜，很少见到有不辣的饭菜。夜晚的街道好像永远不会停息，永远在诉说着某种狂欢，在第二天的早上又奇迹般恢复了平静，人们照常行进，没有喧闹，一切都忙碌杂乱好似无章无法，但一如既往地向前行进。
在长沙的饭店不要辣也会成为一种习惯，在五一广场的夜里是没有网络的，水土不服不仅仅包含食物还有地形，长沙教会了我很多。
对我来说，长沙是很陌生的地方。
长沙必然拥有自己的文化，但这必然是我在短短时间内感受不到的，我来自华北平原的渡口，对于长沙，对于湖湘文化是很遥远。
事实上我不相信每个人都能是真正的一方水土之人，我在天津生活了18年，仍旧无法融入到文化之中，我不会说家乡的方言，不认为这里是我的家乡，我了解天津的一切，天津的光辉与陨落，但我仍不认为我是属于这里的人，我亦不是不属于这里的其他人。随着上世纪的几次人口迁移，普通话和教育的标准化，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处能称得上我的家乡。我看着从南到北的城市沿着一个方向崛起，我们朝着一个方向开放的同时，似乎忘却了什么特殊的落后，认为是不值得保护的。
对于我来说，至少看到长沙的蓝天，看到长沙一望无际宽大厚重的河，看到上上下下的道路，和蔼可亲的饭店老板，也能想到，天津灰蒙蒙的天空，分叉交汇的三河，左拐右拐的道路，说话同吵架一样的服务员。
在我看到长沙的河面升起雾气的清晨，看到被云雾遮盖的国金，我突然想起来，我小学时，每年都要接触的沙尘暴，那时候矮小的我，抬头望向天空，瞳仁里一切全部都是黄色，我的眼里带着不解，独自走在街上看着人群的口罩，计算着我与天空的距离。后来我也开始戴上口罩，看着被雾霾重压的城市与孤独的自己，沉默行走于钢铁的城市，无法看到星空的城市。
在华北平原的大地上，操场大口径的烟囱，鳞次栉比的工厂，蚕食、榨干绿色的养分，发霉的空气，凝结胸中的不甘，统统被拍在厚厚的口罩上，在天空上，被规划的田野与工业凌厉得要刺痛我的肺。一切都与绿色毫不相干，好似从前的时光也如此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