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南国水》-白江（九）

“在我刚刚入学的那年春季那场大地震是我对这个城市最初的印象。在那之前，虽然每个周末都是正常放假。但因为我家离市区很是有一段距离，所以我总是寄居在学校宿舍里面。除了放长假时，可以走出学校，在临近黄昏的时候，到临近的车站的那一条路上走走看看，除此之外，我实在对三江市没有什么印象。”
“地震那天才刚刚收假，我正在二楼的教室里背课文，墙壁突然一下子剧烈晃动起来，我知道这应该是地震来的预示，所以我们顺着安排跑到操场去。在操场上发呆了一会儿，谈不上惊恐。后来有人来告诉我们发生的地震是百年一遇时，我也并不觉得如何，只是后悔少带了几本书下来。因为我此时对这座城市还一无所知。人类的悲喜大抵是不相通的，倘底是我的家乡，我想我便会痛哭流涕了。”
“之后住在近一点的亲属便来接我回家去。当然，因为路面已经残破不堪，这一次走的不是去车站的那条路，而是往龟山走去。从我那时的中学到龟山是一条笔直的大道，然后再上桥过岸就算上了龟山。”
“我看到大道两边塌陷的不高不矮的建筑，参差倒伏在公路两侧，但路中又是毫无阻碍而可以通行的，我感觉我就像一条幽谷里的溪流一样。我看到街边临时新搭建而起的帐篷里，人们在刚刚禁受了离家之苦后，面对这灾难中意外造成的团圆，却仍旧是不很失望的样子，仿佛一切都还可以再来。”
“我那时想，未必还要在这饱含痛苦的土地上继续生活么？在我的故乡，当遇到自然无端降下的灾祸后，总是会举家搬迁，来远离这痛苦。我不知道我现在所认为的故乡，又是哪一代的先祖背井离乡，远赴千里之外苦苦觅求得的。”
“直到长辈走在桥上，无意间谈起时，我才知道，整个三江市最为肥沃、最为繁荣的土地竟就是在这样的一次一次的悲痛中育成的。白江和南河每泛滥一次，便为这山脚下平添一亩平原，虽然只是夹在山峦之间的小小腹地，可对于那时的我而言，已是足够宏大。”
“上了龟山，我回头遥望，看到裂开的大地的缝隙中冒出的不知何种气体，以及小绿点里微弱的黄光，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当这座城市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我一定要好好看看她，看她是如何一次一次从苦难中重生。”
“这算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走近这个城市的生活，虽然与之前完全不同，今后也许再也见不着，三江市历经的苦难与沧桑便成了我对她的唯一印象。”
“后来等到完全恢复正常后，已经是秋天了，中学对面巨大的钟鼓却仍然停留在当初。我听许多人说，原来老三江的代表地点都已经新修的差不多了，在那时，我感到了一丝遗憾与内疚。遗憾在于我处在这座城市里却从未融入这座老城，内疚在于我把自己家乡的观念强加于这个反复重生的城市。”
“于是我开始在每个我有闲下来的日子里总去探访老三江城的过去，最常去的，就是新老两个图书馆，那时恰逢新馆维修，所以我便到相对资料较多的老馆来，也就是这里。”
“在这里我看了很多县志，从西汉建成以来，每个朝代我都略微看过几本。但是每次我走出来，到老的市区走时，我发现原来许多老三江的记忆随着新建而远去了。她从浩瀚如烟的历史中走来，背负了多少无妄之灾，在一次次重建之中，步步繁荣兴茂起来。我逐渐开始好奇，城市生长的力量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