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狮子(2)

张先生闭上了眼睛，他的时空突然陷入了循环往复的漩涡中，远处的庄园里传来隐隐约约的龙吟，灰色的城堡和内里古老的宫殿坍塌重组，大火星从西方落下又在他的花田里炸开，火光四溅中他依稀听见外邦人说他叫Sunny，愿意成为领主最锋利的刃。
Sunny的胸口被烙上了领主的家徽，张先生亲自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喷火狮子。他为领主杀了404个人，肌理分明的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身。他从雇佣军变成了摄政王，每次凯旋他都会在庆功宴上冲着张先生举杯，久而久之这成为了一个暗示，领主和摄政王会在宴会中提前离席，常胜的将军总是有特殊的优待。
张先生有时能看到Sunny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但是他选择相信他的摄政王。
直到有一天，大约是罂粟花收割的季节，常胜将军战败了，摄政王铩羽而归。领主去体恤部下，被拦在了门外，管家小心翼翼地对他讲，摄政王血流不止奄奄一息，怕是不行了。
张先生摆了摆手，他不允许他的摄政王擅自死掉。
他推门进去，迎面一股热浪将他掀翻在地。
一只金色的狮子站在窗前，鬃毛上跳跃着橙红的火花，房间里弥漫着松木燃烧的香气，神祗般的野兽怒目圆睁，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吼声。
与此同时，在墙壁中游走的五爪蟠龙对着狮子张开大口蠢蠢欲动，张先生摇了摇头，它合上嘴，甩了甩尾巴隐没在壁画中。
“原来是你。”
被火焰包围的狮子仰天长啸，灼热的气流在城堡中流窜，横冲直撞地震碎了玻璃。它变回人形，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染红了胸口的家徽。张先生走过去为他处理伤口，被虚弱的摄政王牢牢捉住了手腕。
“你记得我？”
“你是我的狮子。”
“不，我是你的囚徒。”
他断断续续地为领主讲他的故事，喉咙里咳出的血，喷溅在领主苍白的手指上。他的故乡在大月氏，那里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和连年不断的战乱。他被训练成英勇无畏的战士，他身上气势冲天的火焰和金灿灿的鬃毛令人生畏，被族人称为阳光下的火种。
他是连年战火化成的精怪，炽烈、狂躁而好战。
东方的皇帝却把他囚禁起来，与娇弱的花朵和了无生气的假山为伴。他日夜嘶吼着想撞破笼子，扭断那个人细弱的脖颈再咬碎他的喉咙。
可是他又想念那只手，皇帝在大殿上抚摸它的鬃毛，冰凉的手使它冷静下来，熄灭了尾巴上已经窜起的火星，它低下头去嗅皇帝的手，张口咬碎了食指上碧绿的玉扳指。
“后来呢？”摄政王已经无力握住领主的手腕，他任由张先生包扎起了胸腹上的伤口。
“没有后来。”
张先生问他是要报恩还是要报仇，Sunny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傲慢的皇帝剥夺了他的自由又赐予他长生，他逃出了花园里的笼子，又把被关进另一座牢笼。
为战争而生的猛兽爱上了他薄情的主人。
火焰狮子想咬碎皇帝的每一根骨头，却抑制不住地想让那只手再摸摸自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