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云朵布偶（11）(2)

他看到通话列表里的一大堆未接来电，最近的一通来自五分钟以前。无一例外，全部来自阿尔弗雷德。他要找的那个人。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回拨。
电话几乎立刻就被接通了，熟悉的声音隔着听筒，急不可待地传入他的耳朵。
“喂？是不是王耀？”
“是的，是我。”
“感谢上帝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还好吗？你在哪儿？告诉我我去找你。”
“我很好。这里是个广场，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唔，有很多人，还有鸽子。”
“广场？……哦该死的，我的手机要没电了。听着宝贝，站在原地别乱跑好吗？我大概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了，我保证马上就过去，所以千万别动，好吗？”
“好的，我哪儿也不去。”王耀说完，顿了顿，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哪里？”
“我不出两分钟就能找到你了。还有，离那些鸽子远……”
通话突兀地挂断了。即使知道大概是因为阿尔弗雷德的手机被迫关机，突然消失的声音仍然让王耀感到几分不安。他收起手机，在原地左右张望，想要在四面八方的人群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阿尔弗雷德叮嘱他不要乱跑，他于是乖乖地在原地等着，一步也不敢多迈。身边人潮涌动，听不真切的欢声笑语在他像是清晰又像是朦胧的脑中沉浮。温暖的微风轻轻拂过他鬓边的碎发，他站在那里，像一朵偶然停栖在城市中心的云。
等待将时间拉伸得无比漫长。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了， 阿尔弗雷德仍然迟迟没有出现。
就在王耀暗自焦急，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如潮水般鸽子拍打翅膀的声音。
他似有所感，猛地转身。
从广场对面开始，无数受惊的白鸽呼啦啦地扇动翅膀，向两侧的晴蓝天空飞散开去，宛如舢板在海面激起飞扬的雪白浪花。一个金发的身影正大踏步地向他飞奔而来，横越过宽阔的花岗石广场，沿路惊飞起无数踱步栖息的鸟群，阳光披在他的身后，格子衬衫的衣角飞扬在空气里，鼓动的气流仿佛星河坠落。
“耀——”
王耀听到阿尔弗雷德在喊他，仿佛在提醒他，这并非梦境，触手可及。
他的身体先于他的思想做出了行动。他迈开腿，竭尽所能地奔跑起来，向着那道光，向着白鸽飞起的方向。
在光和风的洪流里他发不出声音，仿佛这阳光已经亘古照耀了亿万年，苍老的风也亘古不变地吹拂了亿万年。他看到那双蓝眼睛里闪着惊人的亮光，仿佛蓝宝石的内部燃着不灭的火焰。这一刻，光荣教堂响起管风琴宏大的奏鸣，上千只信天翁正飞越过南太平洋的海面，纳特龙湖畔的300万只粉红火烈鸟正在筑巢繁殖，而乔治五世海岸上空刚好绽放出绚丽的极光。下一刻或许恒星爆炸，火山喷发，海底地震，彗星撞击地球，人类的历史湮没成亿万尘埃，一切都不再重要。
他们在世界的中央紧紧拥抱在一起。
王耀感觉到阿尔弗雷德炽热的唇。唇瓣相贴的瞬间，他们听见彼此如岁月般的低沉喟叹，如同磁石的两极最终还是被命中注定的引力吸引在一起。他们旁若无人地拥吻，仿佛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骼与血肉。年轻人扣住他后背的力道是那么强大，坚定得近乎虔诚，他环住对方肩颈的动作同样恣肆而无所顾忌。在这一个短暂的瞬间里，他们是如此默契地同时忘却了身后缠绕住他们的一切，交织的利益错综复杂，化作汹涌弥漫的汪洋环绕世界，而他们在此刻偷得须臾喘息之机，将脚下变成海浪涌来时最后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