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3）

夜里回到住处的时候，孟鹤堂似乎比周九良更显醉态，一路扭着开门进屋，掩不住的一派得瑟挂在脸上，站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周九良咂咂嘴，觉得舌尖有点儿苦，于是不咸不淡的开口，“你在陆地上下手也够快的。”
如果你在面对爱情的时候真的这样敏锐迅速，为什么就不能察觉我对你的爱呢？
这样的话，周九良是打死都不能说给孟鹤堂的，他只能小心翼翼的维护着他们这段在孟鹤堂眼里并没有多么非比寻常的关系。于是哪怕醉酒之后略带不甘的质问也只是这样的不温不火，生怕泄露了心底一丝情绪，可能真的是他掩饰的太过完美，也可能是孟鹤堂刻意忽略，总之在他提起那个白俄小娘们儿的时候，孟鹤堂甚至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就毫不隐藏的表达起了对阿杰莉娜的倾慕，渴望以及志在必得的决心，这期间他抱着周九良，而没有去看周九良的表情，只是觉得周九良没有像每次那样纵容自己一直赖在他身上，他趴在周九良怀里，嘴上仍兀自絮絮的说着阿杰莉娜，连他自己都没听出，那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急于想证明什么的迫不及待，他不能明了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只是觉得他必须那样告诉周九良，可是又在话一出口便觉得似有不妥，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和舌头又懒得反应，想来他的一生实在颇多这样的矛盾与懒惰，总是默默后悔，却永远不懂补救，当他想要补救，早已物是人非，于是两人的对话就这样草草结束，孟鹤堂还意犹未尽，却不知道他对面的周九良在听到那些话时，早已默默的完成了一次崩溃和重组。
他说那是他将作为妻子而相伴一生的女人，他说那不只是带回来过夜的女人。原来那不是他一时兴起的猎艳，周九良有的时候会痛恨自己为何如此了解孟鹤堂，比如现在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在今后的几天，孟鹤堂有办法让那个叫阿杰莉娜的女人心甘情愿的跟他回奉天，心甘情愿的为他生孩子，他们即将组成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而自己心里那点念想永远是灰暗的，羞耻的，无法宣之于口的，那么就这样等待下去吧，不肯因为他娶了别人就止息了的爱，就化作等待继续下去吧。一边看着他幸福，一边在等待里不辍的爱他，这是周九良想到对孟鹤堂最好的方式。是的，他的心里，只有孟鹤堂，没有他自己，也不需要有他自己，他不觉得这是牺牲或者奉献，这只是他的爱存在的最好方式，于是眼中最后一点酸楚也消失，就此一片澄明。
孟鹤堂直到上楼来才恍惚觉察周九良刚刚盯着自己看的眼神明亮的有些过分，只是那里面藏着的东西一闪而逝，他什么也来不及抓住，许多年后回想起来，他才懂得什么叫悔不当初，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将挚爱他的人独自撂在了冰天雪地，然后这一生都可能与他错身而过。当然，现在的孟鹤堂不会想到这些，他只是想随便说点什么来得到周九良同样随便的回应，好让他觉得刚刚那个认真而决绝的周九良只是个错觉，于是他大喊：你搂着自己好好睡吧，啊！
这喊声没得到周九良的回应，孟鹤堂却在推门的一瞬间，正撞上一个奔着他来的枪口……
枪和人，都是老头票李鹤东的，孟鹤堂对于他的到来并不诧异，这正是他和当地官员虚以委蛇了半天想要达到的目的。虽如此说，他还是略微有些惊讶于李鹤东的效率，以及他现在坐在自己的床边所表现出的气势，孟鹤堂于是若无其事的举枪对准他，输人不输阵的道理，混迹国外数年的孟鹤堂自然懂的很，可是尽管如此，当李鹤东嘴上说着，孟先生，冒昧了的时候却丝毫没有正对着枪口的自觉，自然也就更没有什么被他挂在嘴边的不好意思了，他不需要，至此，李鹤东赢了他和孟鹤堂之间的第一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