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水机(3)

这时候旧日的恐惧涌上了心头，吉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饮水机依旧是一脸无辜的待在桌上，但在他眼里，饮水机已经变成了一个无形的黑洞，他的内心仿佛正在一点一点被它蚕食。他开始变得像童年时的他一样，一股新鲜的、久违的、年轻的、天真的多疑开始决堤，他感受到了全身的毛孔的扩张，感受到了他充满活力的心跳，感受到了深重的呼吸。他感觉旧日的恐惧在嘲笑他，嘲笑他至今还是一个这样孤独无依的人，而它就像个老朋友一样，随时都能找上他。
他开始坐立不安，在皮沙发前踱来踱去，时不时望向饮水机一眼。房间里安静得出奇。吉米无时无刻地在等待着下一声的到来，他也不愿意这样做，但他就是这么做。而饮水机似乎知道了他的企图，要跟他作对，决定了一声不吭。有几次，他真想冲上去把饮水机拆了，但他不断告诉自己：“别这么愚蠢。”
——别这么愚蠢。“咕噜。”又是一团气泡升了起来。吉米开始默念冷静下来，结果适得其反。他一直努力建立心理防线在等待之中的一声响中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旧日的恐惧开始占据上风，他感到害怕，十分熟悉，又十分遥远。
廉价啤酒让他感到头晕。他发烧了。吉米关了灯，带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躺了下去。他闭眼之前看到满面疮痍和布满蛛网的天花板，时间仿佛开始倒流，小吉米的父母睡在他的两侧，而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去看饮水机。
那里有个人在打水，只看得到背影。快了，快了，气泡准备就要冒上来了。吉米两鬓冒出细细的汗珠。恍惚之间，那个人又不在那里了，只有饮水机静静的待在桌上。
吉米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崩溃。他把被子死死地盖住全身，却发现他更加敏锐了听觉。他觉得胸腔里已经空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吉米翻来覆去，青筋暴突，汗浸全身。他再也不想去看那饮水机一眼了。他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组装的饮水机中。
“咕噜。”就像是一团气体从底下冒出来，迅速上升到了上界面，激起了一阵荡漾。这一更像是从吉米胸腔里发出来的，是吉米听到的最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