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自然放映厅 (4)
(四)老兵
核爆之后,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工厂的地下室里。从狭小的落地窗望向外面耸立在城市上空的蘑菇云,我第一次感到了与世界隔绝的悲凉。
相信在这个狭小的工厂地下室,人们都是与我一样的悲凉,但是为了活下去,大家都在压抑这种奇异或者说是诡异的感觉。这个小世界里的二十多人都是在核爆时侥幸逃入这个避难所的,大都是和我一样的青年男性。但我们的头儿,我们叫她“大姐”,却是个个头看上去不比一杆长步枪高多少的小姑娘。而她能当我们的领导,只是源于我们打不过她。我们几个虽是男子,但是体质是那种当兵会刷下来的虚弱体质。在我的一个同事,我相信是这个国家最强壮的机电工程师,被她挥舞着铁棒球棍打倒之后,就确立了领导位置。
“大姐”是一个很凶的人,想象一个小姑娘家,跳着,吼着,用铁棍去驱使几个文职人员,只因为他们的专业在这地下室毫无用处,就让他们去人力推动那个巨大的发电用蒸汽轮机。那几个人在开头几天那叫一个惨,在晚上都在为酸痛的肌肉呻吟。但随着我们的努力,一切都在改观。我们撬开了装满水和罐头的储藏室,几个电路工程师修好了供电线,我修好了收音机,在闲暇的时候,大姐还组织我们去帮那几个文职推轮机。当一天结束的时候,我们在电灯下喝着热水聊天,每个人都相信,在她的带领和我们的努力下,我们能够度过难关。
有一个老人,他不干活,每天的饭却照吃。有人向“大姐”提议把这个光吃不干活的老头扔出去,“大姐”说,那个老头说他会大枪,好像以前是当兵的。想到以后武器说不定有用,会用枪的人也会有用,我们就任他去赋闲了。
我们的家人有的在前线,吃饭的时候,我们总会尝试问他部队里的事。但他总是说的模棱两可,好像是糊涂了。有时追问的深了,他会板起脸来,我们说什么他都不再回应。我们此时总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周,我们的粮食即将告罄,听收音机里说,国家救援队还会有一两周才到。“大姐”决定送两个人出去找物资。有两个人自愿出去,一个是我的那个同事——他在被收拾了之后非常服“大姐”——还有一个是那个老人。他们执意要去,我们也愿意顺水推舟。于是在用铁皮,废纸和破布包裹地严严实实的情况下——据说这样能减少核爆之后的放射尘的伤害——他们在我们的目送下打开了地下室的铅门,离开了避难所。
他们早上出去,傍晚的时候,老人回来了。他敲门,我们开门。他先滚了进来,用一个小拖车拖着一车的瓶装水和密封的面包饼干。我们把他身上的包装接下来,他靠在墙上舒出了一口气,气色仍然不是很好。我们问那个和他同行的人去哪里了,他脸上的气色立刻就变得苍白:“他救了我,自己……”
气氛变得压抑起来,我们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每个人都低下了头,尝试着给我的那个同事默哀。“大姐”让我们赶紧去用桌子给他拼一个床,给老人躺下休息。
也许是受了过度的辐射,老人回来之后也没有挺过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