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灯(2)

“我咂摸……它还是悲啊。”
“不啊。你再听听。”老人笑着摇摇头，“整首曲子，就俩字儿。”
“伤心？”
“活着。”
“哟，您这还挺文艺呢。”
“诶你怎么骂人呢？”
两人对视，而后对笑，这次是大笑。
“活着，活着……大爷，你知道海子吗？”
“我以为你问余华呢。知道啊，咋了？”
“你说他……为啥卧轨自杀呢？”
“可能觉得割腕儿死得不够利索？”
“不是，我是说……他为啥自杀呢？”
“那我问你，你听说过‘还有希望’这句话吗？”
“听说过。”
“那你听说过‘还有绝望’这句话吗？”
“没听过。”
“所以嘛，绝望永远比希望大得多。人们只需要给活着找理由，去死，不需要理由。”
“虽然是歪理儿……但好像又没错。”
“你要真想知道，我有空了下去问问他。”
“您悠着点儿吧。多陪陪我不行吗……”
以后的日子，两个人总是坐在一起，拉二胡，画画，聊天儿。他们也不光坐在这亭子里，偶尔换换别的地方。
但是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儿，还是在这亭子里。
“老爷子，你这弦儿，该打松香啦。”
“哦，好，我拉完它。”
“好。”
过了一会儿，曲子停了。
过了好久，也没有动静。
“老爷子？”
年轻人停下笔。
他看见老人拿着松香的手在半空悬着，就那么坐在那儿。
把手放在他鼻子下面，已经没了气息。
之后的几年，年轻人的日子越发紧张。但他还在画画，四处投稿，四处卖。
投出去的音讯全无，卖出去的寥寥可数。
年轻人不年轻了。当他出现在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完全干枯了。即使他还在呼吸，活着与否也未可知，至少从眼神看不出是活的。
一个举国闻名的大赛上，特等奖那里摆着一幅画。
画上只有只有一个微笑的老者，须发尽白，闭目冥思，衣袖随风而起。残雪自远方来，也默默入了画中。老人的手在拉着二胡，本该画着二胡和弓子的地方却只是空空。
这画没有名字。
主办方的人拨通了电话。
“先生您好，恭喜您，您的作品获得本次大赛特等奖……”
“什么？”
“您获得……”客服小姐压抑着心中的不悦接着说下去。
“几等奖？”
“先生您获得了特等奖，我们希望您能……”
一阵笑声又一次刺激到了客服小姐的神经。不过在电话这头，虽然没人看见，她的脸上却依然挂着职业式的微笑。
“您稍等，我去拜访个人。”
“呃……先生，请问您大概要多久后才能……”
“这说不准儿了。”
电话那头传来剧烈的响声，接着是诡异的尖叫。
客服小姐吓得呆在原地，手机掉在了地上。
她不会知道，伴随着一阵有些血腥味儿的风，那个人到底飞了多高。
他在天上想，自己的血好像还有些甜。
活着嘛，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有空了，下去跟他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