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
阿木常听邻居说她妈妈的事,不外乎就是年轻不懂事,被男人骗了,未婚先孕生下孩子,把阿木丢给自己母亲又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回来。
隔壁王大婶的原话是:“要是这股子坚决劲,当初用在那臭男人身上,也不至于落到这境地。”
阿木的父亲是个来采风的学生,那年才20岁,人生得俊朗,到这水乡里,惹得不少姑娘生了愁思。阿木妈妈长得水灵,是典型的温婉美人。两个年轻人就这么看对眼了,情之所至,便将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但阿木父亲不会留下来,这只是他旅途的一站,而阿木妈妈,下不了决心离开。她舍不得孤身的母亲。
没有吵架没有争执,分别那天,只是两人对立,静静凝望。列车开动,尘沙飞扬,两颗心在无声中渐行渐远,这场相遇,终是无果。
阿木的出现是意外。在得知怀孕的时候,她妈妈没有犹豫就觉得要生下她。对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来说,带着一个孩子,惹人非议不说,终身多半是无可托付了。母亲不是没有劝过,但她一意孤行。
就在阿木出生一个月后,她妈妈留下一封信,就这么离开了。她说要去找回错过的人,有阿木的陪伴,母亲也不会孤单了。
阿木姥姥看到信的时候,只是沉默地抱了还在睡觉的阿木,看着她安静的面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女儿的心走了,留不住啊。
阿木七岁时就知道了妈妈的事。但她没有怪她。只是偶尔看到王大婶一边骂他贪玩的儿子一边又塞给他零食的时候,会有些难过。
邻居对阿木都很好,像王大婶一家在门口纳凉吃西瓜时,也会招呼她去拿,顺便带上一块给姥姥。
姥姥对她也好,不会打她,犯错了,也只是温柔地告诉她,下一次不可以这样。只有一次,姥姥凶她了。
那天阿木从学校回家,一直拉着脸。姥姥问她:“阿木,今天在学校不开心吗?”
阿木别过头,躲开关切的眼神:“没有。”
“阿木,有什么事就和姥姥说,姥姥帮你。”
姥姥慈祥的笑容却像一根针刺进阿木的心里,语气中充满了不满的情绪:“今天老师教作文,让我们写自己的妈妈。”
“这……”
没等姥姥说话,阿木又说了:“我妈妈不要我了,我也不想要她了。”
这是阿木第一次看到姥姥生气:“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妈妈!”
“如果不是不要我,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阿木的泪水夺眶而出,趴在桌上大声哭喊。
姥姥听到这话,眉间露出悲怆,她走过去,抚摸阿木的头发,想开口安慰,也不知道说什么。
哭了一会,阿木抬起头,扑到姥姥怀里,说:“我没有妈妈,我不想写她。姥姥对我好,我写姥姥。以后阿木和姥姥一直在一起。”
姥姥在她后背的手一顿,当年女儿离开都不曾湿润的眼眶今天缓缓留下一行泪,顺着岁月蜿蜒,似是要抚平这些年的心酸。
阿木渐渐长大了,也开始理解自己妈妈了。可是她不愿意去原谅。妈妈这个词,只是书上无意义的两个音节,正如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一样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