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其一）

木雕小鸟一头冲出挂钟，吱吱喳喳地叫了六声，接着抖抖翅膀，心满意足地退了回去。
这只挂钟是丈夫陪她组装好的，纪念二人结婚三周年。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那天的她太高兴了，抱着拆封后的快递箱忍不住转了半圈，结果不小心撞到了茶几边角。快递箱中的组件撒了一地，有一个不小心滚到了半关的通道里——那是个抱着八音盒的小熊，可以演奏二十四首“整时曲”，挂钟价值的一半都在这头小熊上，让她急得直跺脚。晚饭也。
“小光告诉我快递到了，你开始组装了么。”吃完晚饭的丈夫——只是化了几个咖喱块随便做的盖浇饭，不过丈夫依然吃得有滋有味——给她和自己倒了两杯柳橙汁，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的一瞬间发出“咔哒”的轻响。她绷了一下午的心弦终于断了，带着哭腔告诉丈夫，自己弄丢了那头小熊。
她还记得丈夫皱着眉在自己和那堆零件之间扫了几圈，然后放缓了神色，握住自己的左手——那只手就像有魔力一样，她变得平静下来，听到丈夫说：“······没事的，只是一头小熊，而且着急也没用的呀，它早就顺着滑轨落到底层去了，现在应该被别人捡走了吧。”
他喝了一口柳橙汁，接着说：“没有它也没关系，我们自己做一个吧。”
丈夫把手掌按在茶几上，主人的掌纹唤醒操作系统，玻璃面板泛出幽蓝的光。
他在一个DIY网站浏览了一会儿，选定一个图片后点击超链接跳转，她端着杯子凑过去看，是一只歪着头的木刻小鸟。“怪可爱的。”丈夫看着图片里小鸟呆呆的样子，挺满意。
闻弦歌而知雅意，这点默契她还是有的。“小光！”她叫出管家的名字。
“您好，妈妈。”客厅的立体声音响里传出温柔的男性合成音，不管听多少次，她还是对这个声音喜欢的不行。她喝了口柳橙汁，朝茶几晃了晃杯子，“购买需要的材料。”
“好的，妈妈。材料购买成功，预计零点配送完成，自动签收功能已默认开启。今天是您和父亲的结婚纪念日，我预定了鲜花和水果蛋糕，马上送到。”
轻快的曲调很快响起，丈夫从管道里抱过来一个胶囊，里面是裹着玻璃纸的马蹄莲和勿忘我，繁复层叠的花瓣上还带着些许水珠；两小盒水果蛋糕，还有一瓶红酒。
“你总是给我惊喜。”丈夫拎着红酒去找开瓶器。
“一点小心意，亲爱的父亲。”男声开口，一如既往的温柔。
她摸摸嘴角，仿佛还能感觉到红酒在口腔里打转。红酒并不是什么大牌子，只是丈夫喜欢它偏甜的口感。
没所谓，既然是他喜欢的，那自己也会喜欢的吧。她看了眼挂钟，六点零三分，该做晚饭了。
操作台上方的装饰板已经透明化，正播放着新闻节目。她把音量调小了几格，让自己能听到粥沸腾时“咕嘟咕嘟”的声音，这才是她最喜欢的音乐，能让自己感觉到真切的活着，活在他身边。
说到底，他是因为什么追求我的呢？她一边切着葱白一边想，却发现想不出个所以然。“真是的，结婚才多久啊，记性就变得这么差。”她摇摇头，关掉煲粥的火，一丝清甜的米香偷偷跑出来，在她面前绕了个圈。“嗯，时间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