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梅］三别（无家别）(3)

主帅病重，军心动摇。边关节节败退，匈奴兵一路猖狂，压到了长城脚下。
皇城里的人坐不住了。
少将军投敌的流言开始肆意而起，达官贵人们拖动着肥胖的身体，带着惊恐的语调到宫中，上书让圣上求和。哪怕是主战派，也要求临阵易帅。
秦霄贤多年镇守边关，前朝无人，恐惧的逼迫下，竟无人为他说话。而圣上也早就因为秦家功高震主而颇有嫌隙，现在被奸臣一催，立马下发金牌，要秦将军回京复命。
楚氏王朝安稳了近百余载。忧患生，安乐死，自古如此。当浮华的面纱一朝撕开，便能看到一个王朝烂到了什么地步。
秦霄贤依旧昏迷着，梅九亮急得嘴角都起了泡。圣上的文书一道接一道，如催命符一般，透着些声嘶力竭的惶恐。军师大人对着营内那个“满门忠烈”的牌子看了一宿，最终决定，自己独自一人上京。
临行那天秦霄贤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惊惧着醒来，跌跌撞撞跑到营门处，死死拽住了要跨上马的梅九亮：
“你不能去，你会……他会……”高烧烧得他脑袋糊涂，话也说不清楚。梅九亮叹了口气，将他揽入怀中，怀抱很暖：
“我知道。”他说，“所以你不能去，你是秦家的骄傲，你是大楚的希望。”
秦霄贤看着他，怔怔落泪：“那你，还回来吗？”
“大傻子，我不回来去哪儿。”
“那我等你。”
“……好。”
“梅九亮！”少将军突然嘶吼出声，“你是我最后一个家人了！”
活着回来，求你。
秦霄贤想，我要等他回来，陪他吃梅花糕。我不能死。
于是药石罔效的毒，也没能杀死少将军。
痊愈那天，等来的不是梅九亮眉眼弯弯的笑骂，而是一张冷冰冰的文书，和一行冷冰冰的字：
梅九亮以下犯上，藐视圣意，触怒龙颜。宫中侍卫莽撞，不小心错杀。请秦将军节哀。
寥寥几个字，居然就要了他的命。
节哀，节个屁哀。
秦霄贤攥着那张薄薄的纸，双膝跪入黄土。
将军以真心待天下，天下却未必以真心待将军。
“将军，要不我们打回京去吧。”尚九熙红着眼睛，染了哭腔。
秦霄贤捏紧了拳头，又颓然放下，转头，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痛楚与沉重：“通知三军，北击匈奴，出征！”
“将军！”
“我说出征！”
松江之役，秦将军杀红了眼，几入敌营，最终体力不支，殁于敌军箭下。
消息传回京城，举国默哀，皇室民心尽失，气数将尽。后三年，匈奴入侵如入无人之境。楚历三十八年，楚朝亡。
史书记载，秦家骁勇，满门忠烈，唯有一人因皇室而死。
少将军秦霄贤之妻，梅九亮。
多年后尚九熙仍能想起当年出征前少将军请自己喝得那碗酒。秦霄贤抱着酒坛，又哭又笑，那时候没有梅九亮在场，他却还是像个傻子。
他说：“我战，为楚国河清海晏，为楚民万家安康。”
“可是九熙，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啊！”
此去一别，生死两岸。故人不在，故土无家。